青春永遠是最疼卻最美的一道疤。
半真實故事,至於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沒辦法說的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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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她,是總是掛著甜美的笑容。好像笑容是刻在她基因裡與生俱來的天賦,她的笑容有一種魔力,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歡她,走在路上都不時會有人向她打招呼,她的朋友圈永遠都擠滿訊息,藍色氣泡和綠色方框軟體上的數字,高調而熱鬧的躍動。
對於這樣的她,我是羨慕的。
「真好啊。那麼多人能陪妳聊天。」我看著她的手指滑過一個又一個聊天框,打趣道。
「妳有我還不夠嗎?」她嘿嘿一笑,將身體橫在我膝上,「哎,其實有的人我根本不認識,要一直應付他們很累耶。」
不一樣的我們,個性相反的我們,在別人眼裡,是一對奇妙的組合。她外向開朗,我安靜內斂,看起來根本不是會湊在一起的人,偏偏就成了好朋友。
就像飛行員沒有預期到自己會在沙漠裡遇見小王子一樣,我對於這段友情,也是完全沒有預料過的。
我喜歡她的笑容,她的調皮,她的隨性,她粗神經下隱藏的細膩心思,她無論何時都讓他人打起精神來的朝氣。那段時間是我整段青春裡最美好的時光,有我和她抱怨著永遠都掃不完的明黃色阿勃勒,有我們每天一起走過的十字路口和飲料店,有明媚的她,不變的友誼。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我不是一直都見到她笑著的模樣,她有時會望著遠處靜靜的發呆,不然就是沉默不語。同學們也逐漸發現了奇怪,紛紛來問她最近發生甚麼事了嗎?但她的回答一律都是我很好啊,你們想太多了,一如往常明朗的模樣。我沒有開口詢問她任何事,就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站在她身旁,看著她的笑臉,比以前更加燦爛。
有一天放學時,她一次講了好多好多笑話,笑的非常誇張,路人都對我們投以奇怪的視線。
「妳笑的太誇張了吧。」我一邊止著笑一邊去扶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的她,「很多人在看耶.......」
當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時,我不禁愣住了。
她一邊笑,眼淚一邊流,那表情,比哭還要難看,好像那些笑話真的有辦法讓她都已經哭了還止不住笑,笑聲和抽噎混在一起,聽著十分違和。
妳為甚麼要哭?
我想了想,話到舌尖,變成了:「妳為甚麼要笑?」
「我不知道。」她蹲在地上,用手背抹掉眼淚,眼眶卻一次又一次的濕潤,淚水像珍珠一樣滾遍她漂亮的五官,她望著我的臉上沒有一處是乾淨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那麼狼狽,眼神渙散,「妳說,我為甚麼要笑呢?」
------是因為難受嗎?
現在想想,那時的我應該要問的。但因為她很快的又恢復精神,一邊說著「好丟臉啊」,一邊又像往常一樣笑鬧,威脅我不準把那麼丟臉的事說出去,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那些疑問,又被我吞回肚子裡。
那時的我心想,如果她信任我,她會主動和我說的吧。而我現在要做的就只有陪伴。
秋天逐漸到來,她越來越少出現在學校,就算有來,上課也都趴著睡覺,對老師說是身體不舒服,到最後竟然一次請了兩個禮拜的長假。我很擔心她,幾次想去她家探望,都被她擋了下來,一次又一次,我不免賭氣了起來。
「妳太過份嘍?讓我這麼擔心。」我語氣有些幽怨,但更多的還是不安和擔憂。
「對不起嘛。」電話裡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聽起來還是挺有精神的,「我還記得這星期日是妳的生日唷,我們出去玩吧?順便幫妳慶生。」
聽到她的聲音依然那麼有活力,我稍微放下心來,「說好了喔,妳可別毀約。」
到了約定當天,當我看到從遠處向我走來的她,不禁睜大了眼。她以前從來不化妝的,現在化了厚厚的一層,也掩不住她糟糕的氣色,在依然炎熱的早秋,穿著長袖長褲,變得比以前更瘦了,即使是我也能看出,她的狀況非常不好。
「妳瘦了好多,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就是身體出了點問題,沒甚麼大不了的。」她說的雲淡風輕,「來,送給妳的禮物。」
看到那隻蓬鬆的熊娃娃,我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忍著眼眶的酸澀,我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提高了聲音。
「妳有把我當朋友嗎?為甚麼妳甚麼事都不告訴我?就打算自己扛著所有事嗎?」
「我會告訴妳的。」她拉著我的手,平靜的笑了笑,「笑一個,好嗎?今天妳可是壽星。」
啞口無言的我跟著她的腳步上了火車,我們一路搭車到海邊,那一天的大海風平浪靜,溫柔的蔚藍綿延整個視野,廣闊的天空像溶了水,澄澈美麗的不可思議。
「為甚麼要來這裡?」
「很美,不是嗎?」她瞇著眼睛,像往常一樣笑著,「我一直很想來看看,以後就沒甚麼機會來了。」
「妳還想來的話我們可以再一起來啊。」
那時的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壓著被風吹亂的長髮,將我拉進冰涼的海水中,開始朝我潑起水。我不甘示弱的回擊,注意到她沒有挽起袖子,便提醒道:「妳的袖子會濕掉的。」
「喔,妳幫我拉一下吧。」她伸出手臂,我嘖了一聲,替她把袖子捲起。
但我無法順利的完成這個任務。
連一半都還沒拉到,她的手腕露出來時,我的雙手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只能緊緊攥著那層薄薄的布料,止不住的顫抖。
密密麻麻的自殘痕跡整齊的割劃在白晳的肌膚上,有新的也有舊的,從露出的手腕延伸進我沒有勇氣拉開的袖口裡,觸目驚心。我的視線移到她穿著長褲的雙腿上,艱難的吐出一句話:「那裡......也有嗎?」
她的笑容依舊非常平靜,「妳想看嗎?」
我終究是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將她的袖子拉下來,緊緊的掩蓋所有傷疤,握著她的手,我哭了起來。想到她在割下這些傷口的心情,以及我從來都沒有發覺她的異常的那些愧疚,我實在說不出「妳還好嗎?」或「妳怎麼了?」似乎就只有哭,能讓心中感受到的壓抑和疼痛稍微轉移到喉嚨的乾啞痛楚上。
那低嘆般的濤湧似乎永不止息。
「為甚麼反而是妳哭了呢?」
「抱歉,一直都沒有和妳坦承。」
「它已經糾纏我很久,剛好最近復發了。」
「這沒甚麼大不了的呀,我一直都有吃藥。」
「我很好,真的,妳別哭了。」
「哎,我都特別陪妳出來玩了,妳怎麼不笑一笑呢?這個苦瓜臉特別醜耶。」
怎麼會很好呢?
在看到那些傷痕後,我怎麼可能認為妳沒事?
可是,我卻對妳身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從來、從來......
都是我單方面依賴妳溫暖的笑容。
我也想讓妳依賴啊。
我也想分擔妳的痛苦啊......
我們在海邊待到傍晚,親眼看著火紅的太陽墜入海平面,才準備回家。這期間,她和我聊了很多很多,把自己那層笑容下隱藏的秘密和過往全說給了我聽。她撩起衣服,給我看她腰上的疤,她說,這是小時候她父親喝醉酒拿酒瓶打她,玻璃插進去留下的疤;她又指著自己的左耳,說這隻耳朵已經聽不太清了,因為被打了重重的巴掌。她說,她一直都在照顧也有嚴重抑鬱症的母親,兩個人常常一起吞下很多很多藥,一起送到醫院洗胃。她說,她又說......
整個過程,她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一點情緒起伏也沒有,但她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狠狠的刺在我的心口,鮮血淋漓,但我知道,她一定更加破碎不堪,這平靜的模樣究竟又是她的偽裝,還是早已麻木的真實的她?
「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
「妳知道嗎,我覺得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最傻的事,復發的這段期間,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去死。」
回程火車比來時還要長上許多,她似乎是話說的太多,疲倦的靠在我肩上睡著了,我們一路安靜的依偎回家,離別時,她像是想起了甚麼,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可愛的信封。
「這是生日卡片,明天妳再看吧。」
我仍然不肯放開她的手,用盡乎懇求的語氣說道:「妳明天會來學校的,對嗎?」
她冰涼的手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將我倔強的手指剝開來,又緊緊的回握了一下。
她終究是鬆手了。
「再見。」那一天,她笑著對我說再見。
她自殺的那一天,下著磅礡的大雨。
沒有帶上她母親,也沒有知會其他人,她割開手腕,將身體泡在浴缸裡,任由游離的鮮血攜帶著她的聲息化開在溫水中,一整夜的時間,足夠那些痛楚及悲傷,從她的身體裡面剝離。
當然,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會自殺。班級裡瀰漫著低靡的氣息,只要望向她空蕩蕩的桌子,就會有人開始啜泣。
她告別式那一天的天空,像極了我們一起去海邊的那一片,溶了水的藍,萬里無雲。
我卻再也找不回那片悲傷的海與微笑的她了。
嘿,生日快樂。
然後,對不起。
我特別延後了自殺的時間去見妳。雖然預想到妳可能會生氣、妳可能會哭,但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想見的人是妳。所以,原諒我的任性吧。
嗯......好像說甚麼都沒辦法讓妳原諒我了。
再見。
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嗎?
那片海真的很美,可惜沒有機會再和妳去了。
吶,我想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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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一個朋友 或許我們想的是同一個人 真的很想他....
請不要跟她做一樣的事.. 這樣看到這篇文章的我們 就會變成下一個你 不是嗎 或許我們沒有見過面 . 沒有感情 但我們現在認識了 知道你的心情了 不是嗎....
常常看完你的文章,眼淚就會止不住地一直掉
我身邊也有個像你朋友這樣的人,她是我的初戀,然後每當發現她手上自殘的傷疤,心裡就是會覺得酸澀。我可能都無法想像倘若哪天她真的離開了,我會怎麼辦。
匿名
羨慕她身邊還有妳這種好朋友 我也有憂鬱症 但我什麼都沒有 我也好想死 沒人了解我也沒人想救我
你的文字很溫柔 帶著哀傷的口吻 令人很有感觸 有些事情成了過去式 就往未來看吧
人 總要向前的嘛 帶著她的心 一起往前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