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原創]「當世界不再下雨」#近未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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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不再下雨》 1 四面冰冷的水泥牆壁所圍出的房間裡嗅不到任何季節的氣息，整棟建築物沒有一扇能窺視外面的窗。空間與時間彷彿都是人所創建，連裝飾用的植物和呼吸的空氣都像是人造品。 少女摸了摸白色房間裡唯一的那張椅子，鋁製，相當簡便的一張摺疊椅。在她的面前，一只小小的攝像頭如老鷹般銳利地凝視著她，像要看穿她每一絲一毫的構成似的。攝像頭的下方掛著大大的螢幕，畫面上映照出另一個和這裡類似的房間。在那邊還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但她知道再過不久之後就會有了。 她的手輕拂過洋裝的裙襬，優雅地在椅子上坐下。米白色的長髮不小心夾在金屬與布料之間，便又將其撥開，讓柔細的髮絲自然流下。 房間裡是一片完全的靜謐，就連空調風扇的運轉噪音也沒有。日光燈下少女看起來有些孤獨，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螢幕畫面有了些變化。一個身穿深色外套的女孩走進了畫面中的房間，大概和少女差不多年紀，約莫十七八歲吧。她看起來有些不安，或許是因為還不怎麼習慣這裡環境的緣故。 「姐姐。」擴音器中傳來了女孩有些緊張的聲音。「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黎伊。我們三年沒見了吧？上一次見面應該是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了對吧？」 「是的。那個……」 「妳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少女突然問道。 「……坐車。」 「所內的公務車嗎？」 「家裡的車。他們說可以把私家車停在外面的停車場。」 「求解一階線性常微分方程的方法是什麼？」 「不知道。」黎伊立刻答道，表情有些訝異。「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黎伊今年已經高三了對吧？」 「是沒錯……但學校還沒教高等微積分，說是要等到大學。」 「並不是學校還沒教，是妳的話想知道的都會知道。妳在逃避數學。妳剛開始上學的時候，數學成績比較不好對吧？是小學嗎？還是更早以前呢？妳國二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推敲。」 從一個人的行為可以得知他的過往，少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黎伊似乎打算將主動權奪回來。「關於這次來想談論的事……」 「這樣不行，黎伊。妳被世俗給同化了。就算是收養的也好，對待自己的姐姐不能這麼客氣。」 「──那麼姐姐覺得爸是個如何的人？」 「嗯，很好，反應真快呢。」少女高興地露出了微笑。「他是一個頂尖的學者，但絕不會是一個優秀的父親。」 少女看見螢幕對面的黎伊立刻努力隱忍自己的表情，但看來失敗了。 「是他讓妳來的吧？」 「……是的。他請我請教姐姐，對於研究室在虛擬實境的研究方向，有什麼樣的個人建議，同時也請我錄音給他。他知道姐姐一向不喜歡在電子郵件中回答這種問題，尤其是和研究相關的。」 「嗯，確實他說的沒錯。」少女斜起頭，然後在腦海裡一瞬架構出自己的答案。「現在有四個主要障礙待解決。首先是處理系統的硬體能力還不夠，第二是腦波輸入裝置的誤判率還很高。第三是社會有無全面接受它的道德準備，最後是長期沉浸在虛擬實境中對人體可能的影響是未知的。前兩個問題容易處理，那單純是技術發展的過程；第三個問題是道德問題，我想會隨著世代的更替而改變；最後一個問題不屬於工程領域，而我也沒有興趣，總之算是腦科學家的涉獵。」 「那麼跟擴張實境相比，虛擬實境的必要性與優勢在於？」 「我認為虛擬實境會成為主流。當地表資源變得必須更加珍惜，人們勢必將轉往電子世界發展。」 「也就是類似移民到網路世界嗎？」 「是的。」 「那麼姐姐，妳覺得在那樣的未來中，建築和城市會變成什麼樣子？」 聽完問題的瞬間，少女愣了會。 「這是個好問題。」她過了幾秒後，才緩緩說道。「比如說，虛擬實境中的城市不會下雨，也不會有殺人事件吧。」 2 黎伊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是夏天。 她的父親年輕時被譽為資訊工程界的超新星，年紀輕輕即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學者，而黎伊自然也繼承了父親這樣的才能。學業自然不必提，她覺得只要自己願意下苦功，任何事情自己都能學得又快又好。 中學時的黎伊很沉迷於西洋棋，但因為是獨生女，一直找不到一個適合她的對手。所以當黎伊聽說父親將要收養一位來自育幼院的女孩時，她幾乎興奮地睡不著覺。 新來的女孩名叫真奈，留著一頭米白色的長髮，有著精緻的五官與纖細的身材，似乎有些沉默寡言，年紀比黎伊大兩個月，因此是姐姐。黎伊問她喜不喜歡西洋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於是便拿出了棋盤。 到目前為止她覺得就和自己的預想一般發展。 剩下的就是稍微保留實力地勝過真奈，然後教導她成為優秀的棋手了。但這樣的預測卻很快地就落了空。 第一盤棋，真奈不到五分鐘就以壓倒性差距打倒了黎伊。 第二盤棋，她使盡了生平所會的所有技巧與謀略，總算撐到了十五分鐘後才被迫認輸。 黎伊很快地就折服在真奈的才華之下。真奈是百分之百的天才，所謂「天才美少女」這個詞彙彷彿就是為了她才誕生的。剛轉入中學時的真奈成了全校學生追逐的對象，而她也在短短一個月內就和校內呼聲最高的男生開始交往。她們的父親會在工作之餘和真奈談論科技與哲學，卻要黎伊一個人安靜念書。自從真奈出現後，黎伊完完全全地在各方面成了第二。 真奈的到來幾乎摧毀了她的日常生活。 無論做什麼都要被周遭的人拿來和真奈比較，而這中間的差距根本大得難以衡量。同樣十五歲黎伊是全國模擬考試第二名的資優生，但真奈已經在她父親的研究室裡共同發表論文，甚至成了資訊科技圈裡神話般的人物。黎伊看著自己的姐姐一步步地走向學術界的頂峰，而自己卻還在百米起點正要起跑。 3 仔細想想，距離那個事件也已經過去至少三年了。 這段時間真奈從未離開過沒有窗戶的建築，甚至就連談話室後面的單人公寓都沒踏出過。她再也沒見過下雨，不管是季節也好，天災也好，一切自然環境所擁有的閒雜瑣事她都不再維持聯繫。 真奈身穿的白色洋裝是絲質，夏季短袖的，這有別於螢幕另一端長袖襯衫搭配亞麻毛背心的黎伊。她稍早醒來意識到黎伊的來訪前看過電腦螢幕上所顯示的日期，十二月三日，算是入了冬，但實質上卻感受不到變化。兩人季節相反的穿著使的這場談話像是發生在截然不同的時空，即使物理上她們正相距不到十公尺。 「如果是下雨的話，那仍然可以利用軟體在虛擬世界中重現吧？」 「是的。但對於不喜歡淋雨弄濕身體的人來說，將會有很大的差異。硬體和軟體的最大差別在於，軟體世界完全開放，不再受物理法則限制。譬如系統允許人們飛行，那麼旅行將變得極度容易，傳統的時空概念被打破後將給予人們前所未有的自由。」 「那麼如果時空概念在虛擬世界中消失的話，我們該如何對城市下定義？啊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地理老師最近出的報告主題，我想順便請教姐姐。」 黎伊說完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似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一段時間了。 「這是個好問題。雖然我待在外面的日子很短，但我認為只有集體意識才是城市的概念。城市的本質是人的集合，因此將線上社群當作虛擬世界的城市看待，我認為這是沒有差別的。」 「人與人的物質連結都會消失嗎？」黎伊繼續她的提問。 「嗯，連握手都會成為特別的事。虛擬世界帶給人類的自由是革命性的，人將不再受限於自身的肉體，這將帶給精神分裂者、跨性別者、罹患罕病或殘疾者多不勝數的正面影響。」 「那麼殺人也變得不可能了吧？」 「沒有錯。妳的想法變得有趣了呢。」 「姐姐是如何度過這三年的？」黎伊注視起真奈的臉。「在這樣密閉且沒有季節與晝夜的環境裡，有什麼樣的變化嗎？」 「如果我說完全不會懷念過往的話，那肯定是騙人的。」真奈優雅地微笑答道。「某種程度上我並不完全是基於自由意志才待在這裡的，因此在某些特別的時候，仍然會有想要出去看看的念頭。這並不是我與生俱來的本能，而是因為和黎伊妳們有過一段美好回憶的緣故。」 「這大概是姐姐今天所說過最像普通的姐姐所會說的話了。」黎伊輕掩住臉頰笑道，這更增添了她年輕女孩所特有的花漾質感。 「吵死了，黎伊。」 「姐姐。」 她們互相瞪視了一眼，然後陷入笑聲之中。 4 從擁有記憶以來，真奈的每一日，都是在一個名叫「先進教育局」的育幼院兼特殊教育研究所裡度過的。 每天都重複著學習、測驗、吃飯、睡覺的日子，又因為她是個罕見的高智商案例，因此還得接受額外的評估與追蹤研究。真的有所謂的「特殊」，與常人不同的人嗎？小小房間裡散落著一地的計算紙與鉛筆，她在這空間裡能自由獲取所有她渴望的知識，但又時常瞧著窗外封閉的天空想著，如果世界上有所謂的「自由」的話，那又會是如何的概念。 她開始想要到外面的世界。 十四歲那年，真奈被人收養了。收養她的人是個有名的資訊工程學者，在搭上他的車，前往她的「新家」時，真奈向他問道： ──「是什麼將我們連結在一起的？」 是因為我沒有父母嗎？因為我住在育幼院嗎？又或者…… 「並沒有特別的什麼。只因為我們的意識相近：朋友也好，家庭也好，社區也好，就連城市與國家都是這樣構建出來的。」 「我是個十四歲的女孩，你是個年輕有為的科學家，我不覺得我們意識會相近。」 「那麼，兩千三百三十一乘四千八百九十七是多少？」 「一千一百四十一萬四千九百零七。好問題。」真奈迅速地計算完，微笑著答道。 「看吧，我們意識是相近的。」 新家是棟位在郊區的獨棟別墅。車被停在院子裡，真奈走進大門，短髮的同齡少女就在裡邊興奮地招呼著她。 「吶，真奈姐姐，妳知道西洋棋嗎？」 「黎伊，怎麼剛和姐姐見面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呢……」 看上去像是繼母的女人在茶几後方叮囑眼前的少女，但真奈對她的語言完全沒有興趣。 「知道喔。」 「那麼喜歡嗎？要不要來下棋呢？」 「喜歡。」 當聽見真奈的回答後，被喚作黎伊的少女立刻像一陣風地從沙發後取出了大概是預先藏好的棋盤，迅速擺在桌上。她很快地設置好黑白棋子，對真奈招手說道，「來吧！就讓我們玩一局！」 這是在過去真奈從未體驗過的經歷。她打從心底對接下來可能的美好回憶感到悸動。 真奈生平第二次的轉折，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她交了男朋友。對方是校內頗有人氣的男生，主動向她表了白。真奈覺得自己並不討厭少年，便答應與他交往了。 她還記得那是個雨天的傍晚。兩個人打著一把傘，正在放學的路上。黎伊因為參加了補習班──這是她自己所自己希望的──因而沒有和真奈一起返家。兩人經過一座天橋，在那上面遇上了幾個同校的學生。 對方總共四個人，兩男兩女，橫在狹窄的天橋上不讓他們通過。帶頭的其中一人開始咆嘯，真奈沒聽懂對方的話語，只隱約覺得是忌妒或又者怨恨不滿云云的。其他人雙手都放在口袋裡，似乎藏著什麼，不久就有一人朝她衝了上來，卻被少年搶先一步將她護到身後── 慘叫聲。 少年的側腹開始滲出血來，在雨中很快地擴散。雨傘落到了天橋下，他回過頭看著真奈的臉，露出了些許的微笑，最後倒在她跪坐的大腿上。。 鮮紅的液體就像泉水一般不停地湧出。四人的學生全嚇傻了，折疊刀掉在地上彈起，持刀的她以某種彷彿在祈禱似的姿勢跌坐著看向眼前的少年，大概是完全沒想過竟會這樣。 突然間，真奈覺得自己某種被塵封在身體深處的本能被開啟了。她毫不猶豫地起身拾起小刀，然後向前走去。她以某種不算快但也不慢的節奏邁出步伐，原先的四人有兩人逃走了，剩下的兩人還在發抖。真奈用冷淡的眼神看向他們，來到失手刺殺少年的女孩身邊，便無慈悲地朝她的喉嚨割了下去。 最後一人也逃跑了，空留下真奈還站在原地，不知是正在流淚，又或者表情全無，像尊石雕般單純思考著。她很快地被捕了。真奈在不久之後的審判中被判了感化教育，身影就此消失。一般的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印象變得薄弱，直到完全忘卻。只留下那少少的科技人還記得，真奈沒有被送進感化院，而是被帶走，在某間國立研究所地下一個完全封閉的房間裡軟禁著，與世隔絕地研究。 5 西元二零三一年九月七日。 這一天，網路世界上誕生了第一個運用虛擬實境技術建造的虛擬都市。 真奈在窗邊灑落的透明陽光下讀著新聞報導，喝了口桌上泡好的咖啡。房間是白色的，裡面擺了些簡單的家具，地毯乾淨得一塵不染。她一頭米白色的長髮柔軟地垂到地上，在光線中閃耀著流動的光澤。 她有某種懷念的感覺，有好似有些差別，是某些缺憾被填滿了吧！有人敲了她的房門，她簡單應了聲，從書桌前站起。 動作輕盈得幾乎不像是現實。 有人從門外進來了，是個留短髮的年輕女人，大概快三十歲吧。她一走進房間便四處瞧了瞧，然後走到床沿，在那邊坐下。 「姊姊。」她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黎伊。」 真奈揮了揮手，身前的空間便突然出現了兩杯茶與一張茶几。 「真沒想到妳這麼快就來這裡找我了──兩千一百三十七乘上一千六百四十九等於多少？」 「三百五十……二萬四千？大概吧──為什麼姐姐每次一見面都要問一題數學呢？」 「沒有為什麼喔！」真奈笑著答道。「妳參觀過外面了嗎？」 「剛剛來的時候在上面飛過一圈了，真是驚人呀！這全是姐姐一個人設計的嗎？」 「當然不是。我邀請了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同參與設計，這是大家一起完成的，共同的城市。」 「給重症病人與自閉症患者們的虛擬都市呀……當時聽說這個計畫，我都快覺得姐姐瘋了呢，沒想到竟然能夠完成。」 「打從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是個瘋子了。阻擋在我們之間的並非是天分高低又或者正常與瘋狂的差別，而是意識形態的不同。虛擬世界是完全自由的，任誰都能找到他靈魂最佳的歸屬。」 「姐姐。」黎伊喝了點茶然後問道。「十三年前的事件，為什麼選擇去研究所呢？明知道會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卻為何如此選擇呢？」 「為什麼嗎……因為我討厭雨天吧。如果待在外面世界的話，就算不出去，也會在窗裡感受到的吧！現實就是那樣地不自由，就連待在哪座城市哪個國家又或者和誰在一起都不能完全由自己決定，很悲傷對吧？」 一個崇拜外地文化的人，更或者，一個難以被世俗社會所接受的人。 那實在是件悲慘的事。 覺得自己生錯了地點、生錯了世界。 想向外走出去…… 「黎伊。」真奈突然插道。「要不要去看海呢？」 「欸？為什麼是看海？」 真奈無視著因為驚訝而睜大眼的黎伊，她的聲音如雲朵般輕輕飄起。 「意圖才是重點，我們只要想像，就能去任何地方……」 白色強烈的光芒在室內展開，聲音還在持續。 「……意圖才是重點……」 黎伊似乎徹底明白了什麼。 -------------------------------------------------------------------------------------------------- 事實上是為了期中作業才寫的，訂製的成分有點高。 有人說我的女主角很容易死掉，所以這次讓男主角死掉。可是他連出現名字的戲份都沒有，這樣還能算是男主角嗎我也很懷疑。 嘛，至少他把女主角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