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落
我討厭寫遺書，但因為自己腦子的關係，我必須常常更新想留下的東西，也就是遺書的內容。凌晨，我又睡不著了，明明已經吃過兩顆安眠藥與助眠藥，但還是睡不著覺。就好像有東西壓住身體一樣，讓我肩膀感受到陣陣痠痛。如果有鬼壓床這件事的話，我真想試試。記得是叫做睡眠障礙嗎？還是睡眠麻痺呢？總之，就是在白天很累，晚上睡覺時會動不了的症狀。有時候，我會以為自己得了那樣的病，但去醫院檢查都無果，那些醫生只說吃點安眠藥就會好轉了。愚蠢，雖然我也是靠救濟金才能去醫院看病就是了。這樣說來，誰才愚蠢呢？
說回遺書，少年傳了封簡訊給我，叫我先立好遺書。我想，他會這樣說，肯定是發現了甚麼吧。例如屍體、殘肢，或者被害人遺留下來的死訊之類的。開玩笑地，如果這麼簡單就找到這種東西，警察體系會因此崩潰的。不過，我想某些人就是想要毀掉整個警察體系吧。我將焦點重新聚焦到遺書上頭，頓時我還不知道要寫甚麼。首先，我的遺產不到五位數，能夠撐下來也是多虧了救濟金。再來，值錢的首飾、地契、家具通通都沒有，我所擁有的這些都是房東太太刻意留下來給我的。第三，朋友數０，所以不討論。第四，留給家人的話，大概就是請好好工作，不要再坐牢了，廢物。居然叫那男人廢物，也不想想自己也是個廢物。不值得一提的程度，連家庭聚餐都不會聊到。
遺書：「我沒有朋友、戀人、家人，所以我的財產希望能夠捐贈出去，幫助更多人。」就這樣，短短一行字就花費我半個小時去著墨。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最終到底會留下甚麼，但想到底時才發現原來我空無一物。即便我將大部分的財產都捐贈出去了，我還是得不到誰的感謝，這世界還是沒有因此改變或者變好一些，我的存在沒有價值、意義，就算多了我這個人，世界也不會因此改變。即便我只是想要贖罪，多餘的念頭還是會冒出，讓我的善心變得可議。我討厭遺書，即便到了現在也是如此。
我播出電話，呼叫方才寄訊息的少年。啊啊！不過因為我的電話費也快超標了，所以響了一聲就讓他回電給我。這種感覺就好像國小生打電話談情說愛一樣。咦？太老套了嗎？還是說，現在的孩子比較喜歡在手機遊戲中傳訊息聯絡呢？啊啊！對了，我還不知道少年叫甚麼名字，待會兒再問吧。
「嗨！少年。抱歉我沒錢，所以只能請你回撥給我。」
「別叫我少年，我叫布蕾克。當然，這是假名，我不會給陌生人真名。所以，妳也講個假名給我吧。」聽到對面似乎在吃零食，害得我也肚子餓了。如果現在有盤炒飯的話，我肯定會感激涕零的。
少年名叫布蕾克，是知名大學化學系的學生。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化學藥劑的味道，所以才能一眼就辨認出那張紙的秘密。然而，這是不夠的，即便少年的眼神銳利，也無法猜透主辦人心中的想法。即便交換了手機號碼，並且從布蕾克那邊得到了鮮奶的照片，我也無法猜透這女人到底想幹嘛，或許只是一時有趣？又或者是為了甚麼研究目的嗎？又或者從頭到尾，她只不過是想證明，人類世事無常的部分。為何我會有如此想法呢？是因為芥川龍之介看太多了嗎？把他那種生死觀代入了現在的時空並且引以為豪。怪胎，我想如果有人側耳傾聽我的對白，肯定會如此想吧。（騙妳的）
「總之，我化驗了紙張的成分，找到一種生物鹼，對性狀基因缺陷者而言是種劇毒。雖然根據１９９０年和１９９７年的兩份論文顯示，這種生物鹼對我們一般人來說，似乎是無害的。不，應該這樣說，致死量比基因缺陷者大上許多，所以不用擔心。」是嗎？聽起來，布蕾克是名很可靠的隊友。
「那還有甚麼發現嗎？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我可是遲鈍到不行。我根本做不來像你這樣精密的觀察。」不知道為甚麼，說這段話的時候，我很是驕傲，就好像回到大學上台報告時那樣。開玩笑地，我既不喜歡大學，也討厭報告，或許是因為我的報告都照抄維基百科吧。
「除此之外，我一直在想為甚麼給我的信文法會這麼奇怪。所以將其用特殊的編碼程式改為英文字母，最後得到這張圖。」他傳過來一張烏鴉的照片，這隻烏鴉有三隻腳，所以應該是西王母身邊的三足烏，也就是太陽的代表。
「找到三足烏後呢？把這張圖拿去Ｇｏｏｇｌｅ了嗎？」
「我拿去Ｇｏｏｇｌｅ了，得到解答。這張圖是一名稱之為般若的女子所畫的。她似乎是名畫家，有個人數約一千人的粉絲團。除此之外，還有個發現。」布蕾克叫我打開般若的粉絲團看今天發的文章。一封熟識的信件和幾句古怪的問候出現於眼前。她也是參賽者。
「所以，你想說或許我們之間也有甚麼關聯嗎？」我擺弄那張信件，不知道這封故意用英國信紙的郵件到底有何特殊。我看了看，還是找不出甚麼共通點。
上頭的七究竟代表甚麼？七個參賽者？還是七封信？抑或者七個受害者？這樣想就有點偵探小說的味道。然而，比起偵探，我更想要做隻蛞蝓。知道嗎？就是那種長得像鼻涕、只會爬來爬去並且遇到鹽巴就會死掉的生物。這麼說來，這樣的人生難度似乎加深了許多。啊啊！我人生已經夠困難了，別再給我添亂啊！有亂七八糟的那男人與沒通知一聲就去天國的母親已經讓我夠頭大了，如果再像卡夫卡的《變形記》一樣，我肯定會瘋的。雖然我沒看過這部大作就是了。
「等等，我或許還有線索，不要掛斷電話，等我。」說到這裡，似乎又出現了點偵探小說的味道。新的證物、新的提示、新的線索，以及新的犯人。在等他的時候，來說說關於那男人的事情吧。
說到那男人，我記憶最深的並不是他殺了母親這件事，而是他的香菸。他總是抽著駱駝牌的香菸，一個人默默呆望著電視機，像個雕像似的。他那深沉的背影，宛如有甚麼重大故事沒說出口，不禁讓我想起朱自清（騙妳的）。畢竟，我不喜歡橘子。說回那男人，記得他從未對我敞開心胸，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中有甚麼秘密。然而，即便到了現在，我也沒有詢問過他，就好像我們已是兩條平行線，不會再相交了。還記得，他曾說過愛我，但是我怎麼都無法理解愛是甚麼，所謂的愛不過是腦內的化學反應罷了。對我來說，腦袋如何如何的都不重要，對吧？人生中唯一重要的就是名聲與錢財，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我無法成為成功的作家，只能在「流」之下徘徊。
甚麼是「流」？「流」代表了一種情感的動態、規律，以及法則，我們所有人都逃不開「流」的支配。所謂的「流」掌控了我們所有人，我們的行為模式、情緒改變、善惡，甚至是靈魂都與「流」有關。先說好，這可不是東山彰良的小說，我可沒有那種情緒美感。
由於沒有錢，所以現在的我不是在喝咖啡，而是純粹的白開水。記得熱開水又稱為白湯，這樣的說法似乎美化了喝水這一行為。簡單來說，就是健康大勝利。有時候，我會想起只喝熱開水的母親，她遵守著清素難懂的宗教教規，奉行無欲無求的苛刻生活，把苦難當作天堂的行為頗為愚蠢。
說到母親，關於她的記憶又是如何呢？是她燒的飯菜嗎？還是溫柔的氣音呢？抑或者她孜孜不倦的教導呢？都不是，對我而言，關於她的記憶只有死的那天而已，其他甚麼都想不起來。我唯一記得的只有她哭泣的臉龐以及那扭曲的笑容。討厭！真的很討厭！如果說，對她的記憶只能停留在那天，那麼不如忘記算了。憑甚麼記得殺人犯，卻不記得受害者呢？說到底，母親究竟算不算受害者呢？她在跟有問題的那男人結婚時，就該想清楚了。別怪我說這話無情，我只不過是把自己想言說出口罷了。在這自由的國度，人有千絲萬縷都是可以理解的。這世界可沒有瘋子，只有偏離軌道的正常人。
「組織，我就知道他們是有組織的。記得我說過寫信的是鮮奶嗎？但看到我家信箱前的泥土，可以推測拿這封信過來的人去過北區，時間大約是一到三天前。再來，看到泥腳印的間距和深淺，可以推測是一名年約六十歲、身高一七五左右、沒有健康問題的男性。這一條件拿去檢索負責我這地區的所有郵差，並沒有符合條件者。這說明，是他們的相關人士親自送來的，但也不排除雇用員工的這項選擇。妳可以去看看妳家外頭的泥印如何嗎？」我稍微看了下我家外頭的泥印，確實有個老男人的泥印出現在不顯眼處。看來，這名老人還知道完成任務之餘要盡量不留下足跡。
「我確認過了，確實有老男人的腳印。那墨水呢？你有調查過嗎？那是間知名大廠的墨水，但那個型號取得不便，所以我猜想對方可能是從北區的批發商那裏直接取得的。所以，我們可以鎖定那間批發商的販售對象名單。記得，那是間知名批發商，只販賣商品給有信譽的老顧客，所以只要看一眼名單，應該就能確認對方是誰了。」
「確實可以這樣推測，但要是經過白手套層層介入，我們就會搞錯方向。」等等，我總覺得有些古怪，不只是我這樣覺得，就連布蕾克也是這樣想的。
「妳不覺得，對方好像就是要我們這樣想嗎？去北區搜索批發商，並跟隨筆跡、紙張，還有信封尋找對方是誰。但或許重點一直都不是鮮奶是誰，或者她的目的。而是這整個時間、空間，與虛擬環境的探討，最終我們要知道的只有一種東西：神。」
最後說到布蕾克，這名字總讓我想到美國某知名動畫。布蕾克是個很特別的人，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跟我是一類人，擁有作家病的人。當我第一眼看到他時，那厚重的眼袋、疲勞的聲音與看起來兩天沒睡的拖沓動作，都讓人深深感覺到這人背後肯定發生了甚麼事。甚麼事？不久前，仍是晚上。我曾發了封簡訊，問他鮮奶的問題，但那封簡訊到底就變成胡謅了，都是一些沒關係的爛俗話，我甚至說到自己是殺人犯的遺族，但他的回信卻沒有感到驚訝。
他說：「在這世界，其實時間與空間都只是機器模擬出來的事物，甚麼時候會死、甚麼時候會離開故土、甚麼時候會與故人分別都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唯有神能反抗必然，然而，神最不需要的就是反抗了。祂不需要關心人類、不需要感受情感、不需要模擬人類的行為，唯一需要的就是慢慢陪著這世界消亡。」我搞不清楚，所以將這話題暫時擱置。接下來，我打電話過去，響了一聲，布蕾克回撥，然後就是現在的事態。
「那麼，神與鮮奶又有何干係？難道她想成為神嗎？或者決定某人某事的發展？」我腦海中有無數想法，為何鮮奶選上了我們？為何要尋找神？誰要成神？最後，贖父親的罪又是怎麼一回事？有太多問號在我腦海中閃現，我不得不將大腦關機一陣子。
「不，我想不是。她應該是為了某項實驗而挑選了我們幾人，實驗的目的是甚麼？這點我可以稍作推理。記得，以前她曾提過方程式的問題，那是一個藉由計算引導人們走向真理的方程式。我估計，這次的實驗就是如此。然而，妳或許會覺得很奇怪，真理與實驗之間的關係是甚麼？老實說，我不懂。因為她曾說過這一切都是量子糾纏效應，兩者不需要關係即可達到目標。」好吧，看來唯一的方法就是去集合吧。
神、真理、計算、實驗、七人與神祕信件，腦海中不斷重複這些單字，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偵探。但到了現在才發現，或許是個小丑才是。即便跟其他幾人見面又怎樣，還不是在實驗體系下的犧牲品。然而，說到贖父親的罪，我就想要親自去看看，那個能做到這件事的組織在幹甚麼。
時間來到了周六，我、布蕾克兩人來到了指定地點。而其他人還有一名看似憔悴的女人，年紀跟我差不多，但她的黑眼圈比布蕾克的還重，簡直就像俄羅斯睡眠實驗下的產物。一名大叔，看起來是幾人中最年長的，身強體壯並擁有傲人的肌肉，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等待主辦人出現。第五人是小孩子，他表情肅穆，看起來相當認真看待此事，手裡拿著手搖飲，不知道是甚麼茶，但散發出淡淡的果香。第六人是女大學生，她手裡拿著那封信與一個女用手提包，時不時用鼻子輕哼流行歌，感覺似乎挺好相處的。最後一人是誰？不知道，沒有出現。但很快的，我們便知道了原因。
主辦人走上前來，她是一名矮小的女性，年齡不過二十幾吧。看來，她不是鮮奶，不然布蕾克應該會做出反應。對方看來身體並無異狀，從聲音、呼吸、眼神交會與動作的流暢性來說，她不緊張、也沒打算說謊。除此之外，也不是帶有目的性的引導我們的想法，僅僅是機械式的說話。
「歡迎諸君來到此地，現在發放第一個問題．．．」
「等等，我可是聽說有錢拿才來的，難道不是嗎？」大叔說話了，但其他人很明顯地沒跟上來。大叔的早餐才吃一半，便開始想嘰哩呱啦地說些甚麼，但才剛開口就被其他人的話語堵上了嘴巴。
「錢？我聽說能報復前男友才來的。」女大生附和，看來是最毒婦人心嗎？不知道，但報復這件事想到就害怕。
「其他人呢？你們是怎麼想的？」女大生繼續發問，是想要當領導嗎？我實在對付不來這種個性的人。
「怎麼想都好，因為是為了真理才開始遊戲的吧。而這遊戲已經開始了，從我們拿到信的時候。我想，第一個問題就是剩下一個號碼的人去哪了。首先，先做一個簡單的推理，她死了，死因是她發現了這遊戲的秘密，也就是規則。而這個規則應該就是我們的人數會逐漸減少，對吧？也就是說，我們都有可能會死。」小孩子開口說道奇葩言論，真是的，這麼聽來似乎有點可怕。
「推理得不錯，確實如此，但您是如何想到此的呢？」簡單的調查罷了，小孩子答道。
「好吧，那第一個問題就是，剩下的一人是怎麼死的？」語畢，女人便離開了，徒留我們幾人不知該幹嘛。
總之，先自我介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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