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 《灰椏百合》第十三章
LGBT板 2021年5月19日 07:29

第十三章   那天接近學期末,不,應該說正是學期最後一天。昨晚,雨下了一整夜,記得在入眠前我聽著外頭的車輛來來往往的聲音。到處都是狗吠、歌唱,與吵鬧聲。附近那間燒烤攤似乎要關了,所以距離這樣的吵鬧日子消失的時間又近了一些。我獨自躺在床上,讀著寺山修司的《不思議圖書館》,總覺得裏頭說的故事和歷史事實很無俚頭,我對每則故事都抱三分的懷疑,認為人類不會這樣的現實。不不不,我不是說人類向金錢走而很現實,而是他們的現實性,讓我看不見人類心底深處的神性。人心就像泥沼、沼澤,或者一鍋黏稠的濃湯,在最底下你才能撈出唯一一塊肉絲,並感覺自己擁有全世界。   總之,才讀沒多久,我就將書收了起來。原本是想說看看《日本古事紀》在講些什麼,但我對文言文實在沒興趣,看到周作人譯幾個大字我就知道我看不下去。即便知道其中幾個愛情故事、政治聯姻,還有亂七八糟的戰爭等等,我還是無法將所有的點連在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圖畫。老實說,我並不著迷於日本文學,僅僅是因為契合罷了。沒錯,日本的文學與我正巧契合,所以我才會開始看太宰治、芥川龍之介、谷崎潤一郎、三島由紀夫等等作家的作品。我只不過是因為契合而去行動,跟自己喜不喜歡、愛不愛都沒有關係。那麼,我對前輩的感情又是如何?僅僅是因為契合嗎?還是說,有更高層面、接近神性的理念事實呢?   今日仍然是雨天,陽台外頭沒幾輛車,就連機車騎士也沒幾個。我望著窗外行人走走停停,有的人撐傘、有的人則不。一個個被踩過去的水窪,不禁讓我心想裏頭是不是有愛麗絲正在夢遊仙境呢。我將香菸引燃,放在陽台邊沒有抽它,僅僅是放著讓它漸漸消逝。但才過三分鐘它就因為房外的水氣而熄滅。我呆呆望著雲朵,那是一絲絲的烏雲,混合都市的廢氣,聞起來極差無比。今天是上課日,但我已經穩過了所以沒去學校。對我來說,學校不過是拿學分與學位的場所,即便不在大學校區內,還是可以自主學習。開玩笑地,我才不是會自主學習的學生。我只是個想混過學分的廢物。   此刻,好想出去走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默默喝著啤酒、抽菸、冥想。聽起來頗無聊的,還是算了吧。那看電影呢?不要。打電動?不要。看書?不要。運動?不要。我只想當個史萊姆在家裡的棉被中度過一天。我拿起手機,早上十點真是個適合死大學生睡覺的時間,如果我變成懶懶散散王國的公主,一定可以睡得比以往更久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看來已經睡了夠久了,只好逃出去這間房屋,混混時間。   我騎著重機來到上次跟前輩一起吃午餐的咖啡店。這樣說可能大家不知道,就是很難吃的那一家。我點了份熱可可、化工草莓蛋糕,與看不出來是法式的法是鹹派。味道跟上次一樣,很難吃,但我還是把它們嚥下肚中。為甚麼呢?明明不喜歡卻不斷過來品嘗,是因為懷舊嗎?還是討厭嘗試新店鋪呢?或許兩者都有吧,又或者我只是懶惰。看著手機上頭出現一封訊息,讓我認真看了一下。   「嗨!今天過得好嗎?我到台北了,想說一起約個會吧。」是米苔目。啊啊!真是懷念,想起那段青春歲月就令人感到雞皮疙瘩。我居然靠一個男人這麼近,那天在海邊的記憶全部回來了,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我將自己的座標傳了出去,在傳的同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嗨!妳今天沒跟妳女友一起出現嗎?」是上次跟我要LINE的店員。說起來,從那天之後她都不曾傳訊息給我。真是奇怪,難道不想跟我聊天嗎?那跟我要LINE做甚麼呢?光是看著上頭的名字就足夠讓人高興了嗎?難道不想再往前一步嗎?有時候,我會這麼替其他陌生人打氣,希望他們能為自己無果的戀情做一些努力。   「沒有,今天來的是男朋友。」男朋友?她露出疑惑的表情。說起來,她好像還是把我當成男生,那我現在在她眼中不就正好是男同志嗎?嗯,跟我實際狀況正好相反,所以是負負得正嗎?開玩笑地。   「所以,妳喜歡男生囉。抱歉,我看妳上次跟那個女孩子蠻親密的,還以為妳喜歡女生。」看來,這個誤會不解開也是挺有趣的。對我來說,解釋也挺麻煩的,不如就讓她認為我是她認為的那樣好了。   我慢慢吃送上來的糕點,接著米苔目登場。他的那頭鳥窩頭已經被剪短、變得清爽許多。沒有鬍渣的下巴和膠框眼鏡顯得像是個文青模特兒一樣,身上穿著顯身材的襯衫、破舊牛仔褲,以及黑色休閒鞋,看來是特地打扮一番過了。我們之間有些尷尬,因為我們已經好久沒說過話了。自從我上大學後,便只淺淺地聊過幾句。他知道我交了個女友,他也交了個女友,但我從來沒看過她就是了。說到這裡,總覺得我該對對方的女友稍感一些興趣,但就是沒有。對我來說,那個人無論高矮胖瘦、人好人壞都行,都不甘我的事。   「好久不見,看來你特地打扮過了。」我上下掃視他那身合身的裝扮,不禁感嘆時間果然是沖刷別人黑歷史的唯一選擇。也對,不要說他,就連我也做出了極大的改變。   「妳才是!藍色頭髮加上襯衫,妳不覺得太過顯擺了嗎?」這是男性說教嗎?第一次遇到,真是令人興奮。開玩笑地,我內心深處仍是那個無機質的女人,所以對於別人的說教,我並不感興趣。真要說能夠讓我記憶的點,或許只有米苔目現在挺帥的,僅僅這點而已吧。   「我挺喜歡藍色的,就像那天見到的海洋一樣。至於襯衫,是因為在女巫店時這樣穿比較能招攬客人。不過,說到底都是因為我喜歡的緣故啦!」我示意他坐下,並把吃了一口的鹹派遞過去。很明顯,這表示我覺得鹹派味道不怎樣,才會給他吃。他吃了一口,表示很鹹後便不再動口。   「你還喜歡我嗎?在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之後。」我心中還有一個人,但我卻直接與另一個人交往。這就叫做渣女嗎?好像是。算了,反正網路上自以為正義的人這麼多,定義越來越寬鬆也不稀奇。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殺了誰,或者誰被其殺死。他們只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正義、只在乎自己的正義是否降在自己討厭的人上頭、只在乎自己的正義是否降在自己討厭的人上頭,並且沾沾自喜。網路上的人就是如此,無論男女。但真要我說的話,女生比起男生更加可怕。   「我不喜歡妳,如果這樣回答妳會好一些嗎?」他深吸一口氣,並用疑問句回答我。難道小學老師沒有教過你,不要用疑問句回答疑問句嗎?除了How are you?以外。我拿出一瓶礦泉水,將嘴裡的氣味去除掉。隨後,啜飲一口熱可可,果然很難喝,不是錯覺。   「是嗎?我倒是希望你喜歡我,這樣我死後總有一個牽掛我的人存在。」聽到這邊,不免大家都會認為我跟前輩發生了甚麼吧。但沒有,我只不過是無法相信自己是愛著前輩的。不知道該怎麼說,那種五味雜陳、無法對人說出口的情感,就好像一灘爛泥一樣。我沉入其中,吐出泡泡,最後舞台燈光暗下來,謝幕。而我就這樣消失於其中,不再出戲。   「妳這玩笑話真是不好笑,讓我覺得我還有機會。但是,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妳少年維特的煩惱罷了。」感傷主義導致的自殺行為嗎?雖然我沒看過這本書,但確實知道不是甚麼快樂的故事。   「你有問過我,為甚麼想死嗎?」他搖搖頭,並表示只知道我是個憂鬱的人,但關於自殺確實是毫無頭緒。有時候,我會呢喃某些詩句,像是個詩人,但那都只不過是幻想罷了。記得有個人曾說過,二十五歲前還未工作的人會以為自己是個詩人。我想,我就是如此吧,雖然還不到二十五歲,但我已經以為自己是個詩人了。   「我該問嗎?妳為甚麼想死?是因為天使嗎?我知道那群白癡害得天使離開妳,但不代表妳也非得走啊!」我笑了出來,不是因為他的論點好笑,而是因為他總算承認了那群人是白癡。   我將熱可可一口飲盡,好像我已經是大人了一樣。服務生過來點餐,米苔目要了杯美式咖啡。除此之外,甚麼都沒點。   「所以你也承認那群人是白癡囉?」我不小心又笑了出來,他看到我的反應後有點呆滯,就像是大型犬賣萌的表情一樣。看來,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不會改變。我繼續吃剩下來的蛋糕,味道很差,完全不能跟南部的甜點相提並論。   「對,我承認。我承認有些人確實不值得來往,可是那也代表我曾經希望改變她們。然而,是我太蠢了,或許有些人就是不會改變吧。」說得真好聽,把自己從那個團體中剔除了,就好像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錯誤一樣,這點最讓我討厭,但我不會告訴他的,因為我希望有人能在我死後繼續留戀我。   「所以,妳為甚麼想死?現在的生活不好嗎?還是說,真是因為少年維特的煩惱?」我嘖嘖地發出聲音,表示他不會懂,因為這就是青春。我的青春來得太緩、太慢,所以以至於所有人都感受不到我來青春了。那麼,那就是少年維特的煩惱囉。我想,又有些許不同。   「我是為了昇華去理念世界才會想死。」他擺出完全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的表情。而我,則吃下了最後一口蛋糕,果然很難吃。   「妳總是在說那些我不懂的事情,好像自以為清高。但我們都知道,妳是最自卑的那個人,不然妳也不會追著她的影子跑。」是嗎?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很自卑、討人厭、故作清高。我一點也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我到底知道她甚麼事、我到底跟她有何干係。我是甚麼?只是別人定義出來的人物嗎?   「很有趣的觀點,但全然錯誤。我不是想要故作清高,而是只能故作清高。你真知道我失去了甚麼嗎?你真有站在我的位置上想過我到底是誰嗎?或許你會說沒必要,但我告訴你,我比其他沒名字的某某某相比,更加重要。」我很重要,比某些討人厭的動物、人類、甚至稱不上人類的傢伙比,更加重要。沒錯!這是事實,不必去反駁它。即便天使重新復甦,也無法否定我的存在。甚麼意思?我只是想要別人認同我的存在嗎?此時此刻,又將視角往下拉的理由是甚麼?不知道,我不是想回到理念世界去嗎?為甚麼又被人往下拉呢?是誰在拉著我?不用想也知道,是天使的殘羹剩飯。   「話題似乎變得太過意識流了,又不是庵野秀明的片子。不如談談看得見、摸得著的事物吧。妳看過台北的海嗎?我來台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海,妳知道台北的海很像台北人嗎?既充滿銅臭味又不怎麼有趣。」他提議我要不要去看海,海是我們的起點,也是我們的終點等等無聊觀念,我一筆帶過去,並不打算多提。   我載著米苔目,往北行去。一路上沒甚麼人車,或許是因為是上班時間,大多數的人都待在公司浪費生命。看到逐漸浮現的海岸線後,我重機的速度才趨緩了過來。即便是雨天,這車胎的抓地力還是很行,一點也不像二手舊車。到了北海岸,我遞出了一根香菸給米苔目,但他沒接過,只是默默表示自己已不再抽菸了。雖然不是很驚訝,但我還是將香菸收進口袋中,不願讓海岸線添上一絲人工汙染色彩。   「不抽菸是因為女朋友嗎?」我看向海洋的對岸,甚麼也看不到。這就是所謂的銅臭味的海岸嗎?好像跟我想像的有些許不同。我以為會有很多觀光客或者垃圾,但沒有。反倒是透露出一股衰敗的風氣,就好像老式建築一樣。   「怎麼可能。只是單純不想要再抽下去罷了。」這或許就是青春的意思吧。我很年輕,有本錢決定自己要不要抽菸、要不要熬夜、要不要為了一個人浪費生命等等。我們只能用青春包裝自己的殘破不堪。   「看到海!就想大喊!啊!」不知為何,我開始大喊起來,記得到了台北從未這樣喊過。對客人輕聲細語、對前輩也是,甚至是師長或者那些同學都一樣,無論我對誰都是那樣不在乎的態度。這點讓我在此時此刻很想喊出來。   「別人肯定覺得妳很怪。」很怪就很怪吧,我無所謂。我是個怪人也好、正常人也罷,此時此刻的我只想成為此時此刻的自己。即便變得醜陋無比,我也想要看見那個真正的自己,了解「真正」是甚麼、理解「真正」背後的意義是甚麼。   「奇怪才好!這表示這是真正的自己!我想知道『真正』背後的理由是甚麼。只有知道了其背後的意義,才能擁抱自己。很意識流,對吧?但那就是我!我是一個意識流的人,不願變成與他人相同的面貌。我是我自己、而你是你、她則是她。沒有人會變成別人!」我不斷吼出自己的想法,想要別人認同、想要別人理解、想要別人愛、想要愛別人等等,我都接受。因為無論是甚麼樣子的自己,都是最完美的。   我往水裡走去,就好像回到母親胎盤一樣。此時此刻,雨仍舊下個不停,我以為雨會這樣一直下下去。然而,它卻只是逐步趨緩,就好像我的重機速度似的,越往北走越慢。我一直走,直到海浪超過我的頭頂,沒入海中、看到沉下海底的屍體與自己。我成了海洋的碎屑,肉塊不斷從身體剝離。頭髮、指甲、骨頭與內臟,無一不是留在了那裏,那個很遠很遠的北海岸。   「感覺就好像消失了一樣。」我重回了地面,呆呆看著米苔目。隨後,笑了一下。   「當時,我真以為妳會消失。隔天,就會被登報協尋。」說著,他從包包裡拿出一壺熱茶,聞起來很懷念,像是四潮圖書館泡的那樣。他說,這壺茶出自於知道要來台北後,親自沖泡茶葉的桂花學姊之手。原來,米苔目跟我不同,他不想忘掉家鄉,想要抓住甚麼的樣子,比起我成熟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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