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柏林的兒子至苗栗演講,引發「靠爸爸風波」,有人問起我當時債務狀況,及齊家拿了多少錢,尤其兒子。
七年來,我保持多數的沈默,因為若干企業家為善不欲人知,我是募款發起人,有義務為他們保密。
但經過七年,我當時考慮齊家的尊嚴,以及若干不願曝光的捐款者已經往生,還有許多人難以體會當時齊家的財務窘迫,齊媽媽的老房子可能會被法拍⋯⋯居然認為齊家過得很好,兒子因此風光⋯⋯
我相當無語。我決定公布部分內容。
2017年6月10日上午齊柏林墜機,我中午十二時左右得知。那是一個星期六,我正準備錄影世界周報。林懷民老師連續打了六通電話,他在電話中哽咽。
我承諾林老師在最短時間內,了解齊柏林可能留下的債務總額,以及處理方式。
星期六晚上錄影完畢,我驚訝地發現他把《看見台灣一》的總收入,一大半買了一個粒子科技更細的陀螺儀⋯⋯
他想拍攝我們的祖先在大海中漂流航行的故事,包括南洋島系,台灣原住民,冲繩原住民、紐西蘭毛利人⋯⋯所有千年來,冒險移民的故事。
我們都是海上冒險家的後代,他的願望是: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彼此仇恨,攜手共同挽救暖化危機的世界。
新一代的陀螺儀,才拍得出大海划船的水粒子,那些細小的粒子,才能呈現感情所在。
他留下的債務高達六千萬左右,大多數是銀行抵押貸款。
我知道時間緊迫,月底,二十天後,就有近三十萬利息本金要支付。
我和兩個舅舅一開始各出一百萬,共三百萬,當基礎,我才開始開口募款。
我沒有企業界的財富,但不是有錢的人就欠我們,這是我的家教!如果你不以身作則,為什麼別人要答應你的慈善募款?
我找到約三個企業家,包括已經生病的嚴凱泰,各400萬。
那是星期日的上午,我知道這樣的速度,離目標太遠。
於是我決定在郭台銘的手機上留言,他人正在飛機上。
一下飛機,他立即回應,我解釋了齊家的狀況,主要收入者當時只有齊柏林一人。
郭台銘在我敍述不到5分鐘,打斷我的細節描述,他非常簡潔的說:「文茜,我完全信賴你,5000萬額度內,由妳決定。還有妳賺錢不容易,不要由你出錢。貸款還完的錢,交給齊媽媽。」
我沒有完全接受郭董的建議,星期一照樣滙款,希望齊家至少收到第一筆捐款,比較安心。
最終,我經過合理精算,告訴郭台銘,麻煩他捐出3000萬,他一口答應。
並且隔幾天,親自拿著3000萬支票至萬芳齊家,交給齊伯伯,他對著齊伯伯表示:謝謝你將兒子獻給台灣。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想到租一台安全的飛機,供齊導使用,對不起。
郭台銘特別交代,希望錢交給齊媽媽,不是小孩。
目的讓兩老可以還齊柏林為了拍攝《看見台灣》抵押兩個老公寓(包括爸媽和自己的)房貸;若有剩餘,讓兩老安享晚年。
齊柏林共留下約超過6000萬左右債務,其中包括新店工作室的龐大貸款。我認為這部分,不屬於適合外界捐款的部分,希望阿布電影公司賣出工作室。
但賣房子需要時間,當時房價已經開始下跌,不容易很快脫手。
於是我拜託貸款銀行中信金控薛香川副總裁將新店工作室,由中信金控以免息免還貸款一年的方式,給齊家足夠的時間,脫手。
中信金控很快找到符合金答會的規定,加上動用期下慈善捐款,給了齊家時間。
終於,在寬限期間,阿布電影公司成功賣出工作室,還了剩餘約4000萬左右貸款。
齊柏林影片的數位保存,由林懷民老師和我發起,誠品藝廊主辦。當時台北誠品,中部亞洲大學安滕忠雄美術館,高雄駁二藝術特區一起挪開檔期,無償提供場地,展覽並且出售攝影作品。
台中亞洲大學安滕忠雄美術館在大熱天下,曾創下每日約2-3萬人次的參訪紀錄。
最終所籌資金,約二千萬交給阿布電影公司,之後轉型為齊柏林基金會。
基金會尋找地點時,本來看中陽明山前自來水處處長留下的宿舍,但台北市政府派市政顧問表示此日式老屋,每個月20-30萬租金⋯⋯
這當然不是齊柏林基金會付的起的租金。
於是我們轉向新北市,由朱立倫至侯友宜市長,比照當年雲門練習場燒毀後前周錫瑋縣長協助模式,將齊柏林基金會定位非營利組織,以低租金,取得淡水現址。
七年往事,回首台灣善良的人,包括排隊買攝影作品的數萬人,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社會。
我相信,她還在。
轉自 陳文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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