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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在世界的極南有座孤島,地勢孤高,從大洋上颳來的烈風終年刻蝕著山地,最後成了一片永冬之雪原。雪原上杳無人煙,一點生物都沒有。甚至,就算是神話中那全能的八柱諸神都要對它敬而遠之吧。在那些曾經接近探索過,卻又立刻在嚴寒下落荒而逃的探險家們,私底下將這座島稱作──
──「神禁雪原」(Nilfheim)
這名字雖然聽來十分中二,就像是那些做工粗糙的幻想RPG遊戲會有的地名,但卻著實不錯。神禁,就連諸神都要將其納為禁區,永不踏進,這就得嘆服創世神「」﹝無名﹞在億萬年前創造這個世界之時的品味了。無論如何,既然它無法被星界(Astral)的柱神們納入管轄範圍,對於那些曾經肆虐世界,卻被諸神趕出大陸的妖魔而言,自然也是最佳的藏身之處了。
姑且不論他們能否耐住此般苦寒。
關於盤據於神禁雪原上之魔物的傳說,從世界曆2300年時威震埃斯特里世界的「九英雄」(The NINE)的時代開始,便從未止歇。3000年時位居中央大陸之上曾經大陸上最強盛的人類國家「奧拉王國」,曾派出象徵當時世界的最強戰力,由數個種族國家組成的討伐團「十六勇者」前往神禁雪原,並遭到全滅。據當時倖存下來,負責補給的隨船支援者們所述,他們甫登島不久,便遭遇了有著水晶般赤紅雙眼,身軀大如岩山,從頸部上分作三顆頭顱的巨龍襲擊。然而,巨龍並沒有親自出手,牠仰天長嘯吹散了降著雪的厚雲,轉瞬之間勇者們便已被數米高的霜巨人大軍所包圍殲滅。他們之所以能活下來,乃是因為待在船上得以及時逃跑的緣故。
經歷此般損失,奧拉王國及其盟國國力大減,終被新興的精靈族(Elf)國家「亞爾夫加德」所滅亡。這是神禁雪原被後來的冒險者們稱作「不可觸碰之禁忌」(Untouchable)的由來,同時也是埃斯特里最知名(同時也是最悲慘黑暗)的英雄傳說。
但在故事迷霧的另一面......
世界曆3674年春,漆黑而冰冷的大洋上,一艘雕琢古老的大洋帆船打著翠綠的燈籠,稀奇地正緩緩駛向神禁雪原西方神秘的港口。
這座港口究竟為何數千年未被大陸上的人們發現,絕不是近百年內才被建造的。古老的漆黑磚石受過千年海水的靜默侵蝕,紀念碑上刻著建於世界曆1901年的古老方格文字。
「媽媽媽媽,葛格回來了!」
站在冷清碼頭上的,是如松鼠般充滿活力的嬌小女孩,以及留著一頭紫羅蘭色短髮的女性。
「嗯不錯,是阿爾薩的船。阿爾薩他回來了。」
從女性望出去的方向,整個海面都被埋藏於厚重的冰霧之中。她不知是擁有如何的視力,才能看透這一切,發現到遠方正佇立於船頭的青年。
聽見了女性的話,碼頭周圍響起了一陣緊張但欣慰的沉重呼吸。
許多黑影從靠岸一側的霧中現身了,總數大概二十,全都是接近兩米高的人樣。他們的全都披著如死神一般的全黑披風,集體行動的樣子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殭屍或者惡靈之類的駭人存在。
「結界解除!」
黑影中的一人如此喊道。周圍的迷霧漸漸地散了,露出了山腳下一座小城的美麗全景。披著雪的木構街道上充滿了人類活動的朝氣,真是個充滿快活氣息的美好早晨。
在港邊,木殼與精鋼打製的海船總算靠岸了。立於船首的青年未等船隻完全停下,便急忙地跳上碼頭,讓女性將他抱在懷裡。他是這位女性的兒子,這是離家航行整整兩年之後,久違的相逢。
「阿爾薩,任務如何?」
「多虧了雫小姐,都順利地完成了。」
「葛格~歡迎回家!」
「莉亞又長高了呢,不錯不錯!」
阿爾薩輕輕地撫著莉亞小巧的腦袋,她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那麼,趕緊回家吃飯吧。」
母親如此說道,便往後方的廣場走去。阿爾薩將莉亞抱了起來,也跟在後面。
華倫斯坦家的宅邸位於冬煙鎮港口另一側的山上,正好是能俯視整個城鎮的漂亮地點。
傳統巴洛克式建築的門廳後面,是個方形的庭院。雖然自家的宅邸占地上還算廣大,不過阿爾薩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傭人。取而代之,在通往餐廳的走廊上,時不時都能看見人形女僕魔造機器人在做著打掃的工作。
「雖然說是很久沒回來了,但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地整理吧?」
路上他這樣地低語著。
「那是因為爸爸他想趁著機會辦個派對呢。期待嗎,莉亞?」
「是~~媽媽。」
「呀......的確。但神誕節不是明天嗎?」
「嘛,其實這是榭堤的主意,將明天的派對改到今天。」
「艾莉榭堤嗎?」
阿爾薩似乎對這名子感到意外。他兩眼睜得大大的,彷彿不可置信的樣子。
「──她回來了?」
「嗯。半年前,從極東回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現在人呢?」
「在西邊的別館那裡呢,吃飽飯再去探望她吧?」
「嗯!」
用過午餐後,阿爾薩敲響了別館的門。
他心裡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重新面對這過去的摯友(他單方面認為的)。他曾以為她已經不再會回來,和自己不同。然而,正就是最該感到高興的時候,他感到了最深沉的哀傷。
雙手還在猶豫間,來不及讓敲門聲真正地傳入房內,精心雕琢過的房門已被從內邊打開。
「薩嗎?」
「艾莉......」
阿爾薩的目光,瞬間被艾莉榭堤的臉給吸住了。
記憶中熟悉的香味依然存在,而且,還更加成熟。是啊!已經四年沒見了。上次見到她時她才十四歲,還處在含苞待放的時期。而如今,她不僅身高更高了,無論容貌或者氣質也都已堪稱完全狀態。
尤其那個不厚不薄,櫻紅色的嘴唇,無論說什麼他都想親上去──
「那個......被一直這樣盯著我會害羞的......」
「啊──抱歉。」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阿爾薩立刻低身道歉。他身為名門,華倫斯坦家的孩子,不可能連這點禮儀教育都沒有。倒不如說,會發生這樣的事,反而是異常的。
「那趕緊進來吧!雖然城市裡設有提高氣溫的常駐魔法,但是待久了還是會著涼的喔!你才剛從亞爾夫加德回來對吧?」
「不好意思,那就打擾了。」
進到屋內,由於暖氣的恩賜,室內的溫度就和他過去待了將近兩年的精靈國差不多。六坪大的起居室鋪著軟絨地毯,他記得這是北方島國安道恭皇國的特產;至於精緻小巧的擺設風格,明顯是極東文化的產物。
在這號稱「好山好水好無聊之神禁雪原」的島嶼上生活的人們,除了礦產以外的所有資源幾乎都必須從外面的世界進口──這正是艾莉榭堤老家世代主掌的貿易工作。不過在四年前,她和父母一同前往大陸時,卻在路上遭逢意外,父母雙亡的她竟無法獨力回來。想到這裡,阿爾薩不禁流下了眼淚。
「怎麼了嗎?薩。」
「──沒什麼。」
「摁。坐這裡吧!」
艾莉榭堤帶著阿爾薩來到裡邊的臥室,指著對單人而言稍大的床鋪說道。他們過去感情很好,因此並不會對這樣的事情感到害臊──事實上,對那些親密舉動面有難色的往往都是阿爾薩這方。他想,艾莉榭堤大概不只是將他視為摯友吧!但性格剛直的他當時沒有多想,如今回來時,也只是稍稍明白罷了。
「那麼,亞爾夫加德的狀況如何?」
「竟然先關心這個嗎?」
「因為我呀,對於過去兩年的薩感興趣嘛。」
「是,是。」亞爾薩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艾莉榭堤,吞了點口水「就結論來說,他們──不如說是單獨亞爾夫加德吧,那個國家的力量實在不是我們所能夠匹敵的。」
「這樣嗎?這種話真不敢相信是從『赤紅邪王』的口中說出來的呀。」
「那是什麼中二的名字?」
「你不知道嗎?」
「真的不知道。」
「是外面的世界對你那個儀式魔法的稱呼喔!因為是赤紅色眼睛的怪物嘛。」
「......真是感到有些羞恥呢。」
華倫斯坦家歷代傳承,只有一人能用的儀式魔法「杜吉‧達卡哈」,是能夠將使用者變為巨大三頭龍的超位變身魔法。不但能夠賦予自身匹敵最上位勇者全力一擊的戰鬥能力,最大的優勢是,能夠展開範圍祝福效果,將友方的力量與魔力倍增。也因此,島嶼上的人們在過去數千年來面對無數探險隊與討伐團都能將其漂亮擊退,堪稱守護神禁雪原的最強戰力。
「但姑且不論能使用杜吉‧達卡哈的能力,在普通的魔導師評價上,你不也是這裡屬一屬二的高手嗎?」
「就是這樣才嚇人。在亞爾夫加德魔導院的學生,竟然到處都是準勇者實力的傢伙呀!真是太異常了,就算是魔法大國也......」
「真不愧是擅長魔法的種族呢。」
「是呢,不過──」
說著,亞爾薩從床鋪上站了起來,握拳說道。
「──不管他們何時來犯,就算要耗盡魔力犧牲,我都會將他們擊退的!就像過去的先祖們一樣。」
「薩!」
伴隨著一聲呼喊,亞爾薩感覺到背後一股衝擊襲來。
他雖然反射性地壓低了重心,但對方是重達四十多公斤的強力突擊,平時身體能力和常人無異的他也承受不住,就這樣被壓倒在地上。
榻榻米的地板立刻被沾濕。
「薩......拜託了,別離開我。」
「艾莉?」
「薩總是露出可怕的表情。」
「那是因為......」
短短幾秒,艾莉榭堤早已哭紅了眼了。亞爾薩看著這一幕,心裡自然也如刀割。但最大的問題,他仍然無解。
──可怕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踏上戰場,在討伐者的手中保衛故土是件理所當然的事。而雖然平時幾乎都能平安歸來,但在任一次的戰場上,會因為杜吉‧達卡哈的使用而中途耗盡魔力而死也是可預料的結果。拚死奮戰是光榮的,因為自己已經是生為要成為英雄的人,那麼,就應該無所畏懼。
就算會白白犧牲也好。所謂英雄,並不是手握力量之人,也不是尋求榮耀之人,而是要堅守自己的正義,站在第一線對抗的傢伙。這無關華倫斯坦家的家庭教育,而是他在過去十餘年來的人生,自己得到的結論。
然而。
「......拜託你了,薩,不要再像他一樣離我而去。」
「艾恩是個很優秀的戰士。」
「是,哥哥他很優秀。但是薩,我再也不要一個人得救了,只有我得救而大家都要犧牲的世界,那和毀滅了是一樣的。因為世界仍是不斷地尋求犧牲者,不是大家都倖存的世界,不算被拯救......」
「......就算過了四年,要求還是很多呢。」
「答應我,薩。」
「是的,我答應妳,艾莉。我不會拋下妳比妳先死的。」
當時阿爾薩只想著安撫眼前的女孩,殊不知,這樣的承諾卻會再不久之後又一次佔據自己的心頭。
故事的續幕要從晚上的派對,也就是應艾莉榭堤要求而提前的聖誕晚會開始說起。
雖然是名義上是華倫斯坦家主辦的派對,不過卻是面向青少年,以慶祝終於從亞爾夫加德魔導院畢業──又或者說是潛入完畢──回到冬煙鎮的阿爾薩為主題的活動。因此雖然身為主辦方的家主,菲斯‧華倫斯坦依然很快地便將整個派對的主角讓與兒子阿爾薩。
而年少的他,才剛從一群前來問候的名門長輩的包圍下脫身,還來不及喘口氣,便又立刻正面遇上另一個他熟悉的臉。
「喲,辛苦你啦,『赤紅邪王』。」
「別用那個稱呼叫我了──艾莉真是的,淨在那裡誤導視聽。」
「嘛嘛,我倒覺得這很適合你呀。像我就沒有這種稱號呢。」
說話的青髮少年是阿爾薩過去的同學兼好友,特圖。然後在他的身邊,還跟了位滿臉微笑的馬尾少女。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蕾菲亞。」
「日安,初次見面,阿爾薩君。」
蕾菲亞過於教養的動作,在短短的幾秒內暫停了阿爾薩的表情。
「呃......妳好。」
他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正經──實際上卻是滿臉通紅地──回過招呼,心裡卻不停地摀著胸口,警報拉滿地哀號著。對他來說,蕾菲亞給人的印象是那種會令男性在面對面的瞬間臉紅心跳,優雅地高不可攀的類型。
「蕾菲,對那傢伙不必用敬語的喔,對不對阿爾薩?」
「嗯......」
看來他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恢復的樣子。
「嘿呦,這不是邪王君和溫拿大人嗎?」
「誰是溫拿大人啊夕月?」
無視於特圖的反駁,和風的少女挾著狂亂的花瓣雨來到阿爾薩的面前。
「話說邪王君,聽說你還在堅持所謂騎士道──這種時候是不是該叫做邪王道呢?但是......」
「別用那種讓人難為情的外號稱呼我啊!」
伴隨著阿爾薩的悲鳴,夕月彷彿宣判般地擺出帥氣姿勢說道──
「──決定了!就稱做邪王赤紅之道吧!」
「這名字聽起來也太可疑了吧?再說我對艾莉......」
「噓──當事人正聽著呢......」
「......」
如狂風暴雨一般襲來的夕月,很快地便將阿爾薩捲得暈頭轉向。眼前的少女簡直比擁有聖劍資格的正統勇者還要兇惡──在他這樣蓋下印章的同時,艾莉榭堤察覺到這邊的騷動,也端著兩盤蛋糕而來。
「特圖,薩和小月他們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該不會還在為了那個稱號生氣吧?」
「我想大概不是的。」
特圖只是在一旁擺著一臉神秘的笑容看著不遠處鬥嘴著的兩人,看來這風與樹的爭鬥還要持續一點時間。
「話說榭堤,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和妳說。」
「嗯?什麼事呢?」
「薩那傢伙啊,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
「改變?難道是......」
「嗯,他就像一把劍一樣,遲早要在戰場上送了性命的。」
特圖在這裡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突然開始覺得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在這樣歡樂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過去半年他也不停地這樣想著──如果說的話自己會立即後悔。但是,似乎正是因為阿爾薩回來了,他才肯說出口吧。
他心裡知道,「那個災難的日子」就快到了。
比起冒著事後讓艾莉榭堤感到受背叛的苦痛的風險,倒不如提前預告吧。像過去那樣能拖延一天算一天,這樣的日子也該感到厭倦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薩是那樣的人,什麼約定都是沒有用的。就是這樣,小時候的我才會不爭氣地喜歡上他。」
「雖然可能會招來某些人的反感,但我想,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也會喜歡上這種傢伙的吧──」
特圖仰天說道。
「──總是堅持著自己心中的『正確性』,比誰都對這糟糕透頂的小島懷抱感情,挺身保護周圍的任何人,所謂輕小說的主角,大概就必須是這種傢伙吧。」
因為自己做不到這點,所以也注定當不上主角。誰曾經說過能努力也是一種才能,雖然聽起來就像是偷懶份子在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但也不能否認沒有這樣的因素。
「雖然我覺得這都是無謂的爭鬥......難道就不能和平共處嗎?」
「那是不可能的,妳難道忘了我們所有人的特性了嗎?」
「『獸化』嗎......?」
「這是『流放地』喔!在世界剛開始記錄完整的歷史,魔法還尚未黎明的時候,我們就因為這樣體質而被向神明祈禱的人們請求流放至此了。」
居住在神禁雪原(Nilfheim)的人類們,無一例外,天生都擁有變身成猛獸的能力。
然而,這項能力並非能夠自由發動的。只有在滿足特定的被動條件──比如「被滿月的月光直射」、「聽見指甲刮黑板的尖銳聲」、「喝下含有特定果汁的飲料」,千奇百種──時,會無視本人的意志獸化,在數小時至數天內成為失去自我,任憑衝動大肆破壞的「半獸人」。這樣的半獸人比任何的猛獸都具有更強的破壞力與耐力,除了同樣的半獸人或者正規勇者外幾乎無人能與其抗衡。
「──身懷這樣能力的我們處在擁擠的人群中,幾乎就和成日拿著聖劍亂晃的正規勇者沒分別。拯救世界的勇者還必須經由冒險者評議會認證品行優良才能佩帶聖劍,那麼誰來保證我們不會突然就在大街上獸化呢?」
「可是我們早已能......」
「儘管再怎麼獻諂媚也好,只要還擁有隨時都可能蹂躪自己的力量,恐懼心都不會消失。因為我們正是如此地具有威脅性,即使城裡能架設防止獸化的結界,又怎麼能得到完全的信任呢?」
──如果要將一個能夠加害自己,而自己毫無抵抗能力,任何時候都可能威脅自身安危的存在命名的話,那大概就是「惡」吧!正是因為對方沒有放棄從這裡佔到的優勢,生理上便也無法完全信任,而救世的勇者,便也只是為了抵禦那個「萬一」而存在的。
而就算能找出獸化的條件而先行迴避,藉此融入外面的生活,但能夠詳知條件的也就只有少數的家族的血緣者中的少數。想讓所有人偷渡到大陸重新生活,實行上也根本不可能。
更何況,那樣的話所有人的生活都要從零開始。對於早已在這裡生根數百年、數千年的人們而言,恐怕也是不願意吧!人類唯有自己主動放棄時,才算失敗。對於這點,選擇投降的人也是占多數的。
冬煙鎮的日暮降臨得比任何地方都還早。
也正是因為缺少了太陽的恩惠,這裡全年都保持著凜冬降臨的樣貌。即使覆蓋了整個海面與城鎮的冰霧都是偽裝結界所造成的的副作用,但冰雪之地就算沒有那樣的東西,也不會看起來溫暖些。
派對很早便迎來尾聲了。
面對夜晚持續降低的氣溫,就連早已習於寒冷的居民們都得足不出戶。尤其現在又是嚴冬中的嚴冬,深夜的氣溫很容易便會低於零下一百度(這是已經經過魔法提升後的結果,若是在野外的話,溫度至少是負兩百度以下)。在家主菲斯簡單地致意後,華倫斯坦家便開始準備起送客的事務。
從華倫斯坦家並沒有通往城鎮中心的地下道(就算有,也會因為各種理由而不能讓賓客進入),作為替代,準備了常見的防雪自動車讓客人從離開宅邸車庫後到自家或者城鎮中心的轉運站為止都不會暴露於零度以下氣溫的環境。
而對於某些不方便回去的賓客,則安排了房間讓他們暫住一晚。
今晚,這個名單中包含了夕月。
「那麼,蕾菲亞小姐就麻煩你照顧了,特圖。」
「不會的,伯父。畢竟是我擅自帶來的人,身為她的男朋友我也該負起平安送她回家的責任。」
在車庫確認殿後離開的特圖二人組離開後,菲斯‧華倫斯坦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阿爾薩,很抱歉今天的客房實在不夠用......能暫時委屈你一下嗎?」
「那是......?」
「你母親說可以讓你去艾莉榭堤那間別館。」
「欸!?」
結果,這樣的安排立刻招來了仇恨。
「這是計畫通的表情對吧?老爸。你們是故意讓房間住滿的對吧?」
「那個......房間是你母親安排的,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的。讓夕月去住那裡也可以呀,都是女孩子。」
「你真的不想?」
「該不會老爸就是這樣把老媽睡走的吧?」
「......」
結果,最後在夕月的強迫下,阿爾薩跟著暗自燦笑的艾莉榭堤走向了別館。當然,前提是以阿爾薩睡起居室沙發決定的。這並不是誰的要求,而是阿爾薩自己決定的。
「......我真的很高興薩能來。」
洗過澡後,換上絲綢睡衣的艾莉榭堤如此說道。她想起,上一次她們在同一個空間裡睡覺,已經是七年前,也就是彼此十歲時的事情了。
不過阿爾薩對於這般的深情並沒有抱持多餘的思考。他不換上睡衣而是直接套上能方便立即戰鬥的休閒服,便在沙發上躺了下來。也因此雖然心裡不太滿足,但知道阿爾薩是為了隨時能保護自己才這樣做的瞬間,艾莉榭堤便立刻紅著臉跑回了臥室去了。
夜晚是那樣的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奇異的聲音從鎮外的山裡傳來。
譏譏譏譏譏譏......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特圖。
他自從送蕾菲亞回家後便整晚沒睡,只是在自家房間的桌邊盯著上面的時鐘而已。
從華倫斯坦家離開後,他的大拇指便隱隱作痛。身為占卜家的兒子,他知道這代表什麼。
不祥的聲音從山裡傳出。
(......難道是百年一次的那個?)
上次發生的紀錄是一百一十八年前的傍晚,因為還在都居民醒著的時間,因此並沒有造成多大的破壞,前去應戰的防衛隊也只損失了一名準勇者實力、四名正規勇者實力以及三名上位勇者實力的成員而已。如果說以百年一次的災難而言,還算是輕鬆過頭了。
但他天生懷有的悲憫心並不允許自己將任何人的性命當作棋子看待。
特圖立刻撥打了那個只有他,以及自己母親知道的那個電話號碼。
「──薩,祈求你,就算是見死不救也好也得回來......」
深夜中,被緊急召集到鎮外守望城據點的,總共有五十多人。
因為是在氣溫僅有零下兩百零八度,就連氧分子都要凝結甚至凝固的嚴寒之中,這群人不僅穿上了編有禦寒術式的毛大衣,還額外召集了數名擅長操控溫度魔法的魔導師協助展開環境調整魔法,而其中也包含了艾莉榭堤。
阿爾薩站在整個防衛隊隊伍的最後方,周圍有好幾位成人正持著精心雕琢的木仗在他的身邊的地上繪製著魔法陣。
杜吉‧達卡哈作為一項頂尖的超位魔法的同時,也具備著發動準備耗時耗力的缺點。若是已經知道對方遲早會攻過來的防禦戰的話,那是幾乎無敵的能力──相對地,當用於進攻時,這就會成為一個致命弱點。
不過,對於生活在神禁雪原的他們而言,向外進攻也是沒有必要的事情。正因為這裡的所有人都沒辦法在大陸上和其他人們共存,被流放到此處的他們更沒有理由互相爭鬥。
阿爾薩不想在面臨重大的戰鬥之前為任何的事情而分心──周圍的人也都知道這點,畢竟他是整個防衛隊最重要的主力,因此就連艾莉榭堤也被召集的事情也並未告訴他。站在阿爾薩周圍用障壁魔法守護他的夕月,看著他跪下冥想的樣子,心中又一次地想到派對上的事。
幾分鐘後,不祥的聲響愈來愈大,最後成了怒吼。
數十的人影從山石之間竄出,瞬間地接近到了隊伍的前頭。
──「永動人偶」(Third Perpetual Motion Machine)。
作為能夠逆轉熱力學第二定律的超現象,透過設計出能自動生成並儲存魔法的基幹魔法術式,藉以製造出的合成魔法生物,永動人偶被設定成複製過去「九英雄」(The NINE)力量的對生命體永久殲滅兵器。只要身為系統核心的不滅魔陣繼續存在,就會不停地從自然環境吸收魔力,並定期釋放生成的人偶。
這是當年「九英雄」(The NINE)中的一柱,人族「魔導王」奧雷斯‧汎‧烏魯恭所留下的最大遺產,也是至今除了大規模討伐隊外神禁雪原(Nilfheim)最大的威脅。
而打倒那些人偶的方法也僅有消耗完其自身攜帶的魔力,使其無法自我再生後擊飛其基幹術式一途而已。當杜吉‧達卡哈的準備被宣告完成,阿爾薩立刻站起──
「蒼天呀,諸神呀,我等乃遭罪業詛滅之人,我等乃受世界背棄之人,但求萬種惡意中手握數點星火,在此諸般憂鬱、絕望、哀傷如注襲來之世界,一線上目見希望之花綻,乘上風超越雲端,超越光,向珍愛之人投以堅毅守護,獻上孱弱此身一絲光明意志!」
魔力的爆發從畫好的魔法陣中竄起,化作熊熊烈火,彷彿要燒盡一切冰結事物,在那其中生成了一位──一頭三頭巨龍,在凜冬的寒意中發笑。
「──支援隊!放出魔造機械!」
據點內指揮的人用魔法大喊,從守衛隊的側翼,無數霜巨人現出了身影。
它們是在上千年前,曾經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們偶然間挖掘出了神代的文獻所記載的,利用充填的魔力做為動力類似於魔力版機器人的石像。雖然並不知道是否是神所賜予的一點恩賜,利用這些技術居住在神禁雪原的人們的生活相對於大陸有很大的改進。
「架盾!」
隨著號令的施放,身穿沉重裝甲的人們舉起了足足有三米高的大盾,堅挺地將其插在結冰的地面上。
然後,從巨大三頭龍的身軀上,放出了均勻的光,投射在所有的防衛隊員和霜巨人身上。
「砲擊!」
從隊伍正中放出的無數遠距離攻擊魔法,有火球砲擊,有雷電,有席捲的狂風,還有水柱與巨石,全向人偶們投射而去。
令人戰慄的巨響轟天而來,燒光一切的烈火、過載的電流......襲來的人偶發出臨死前毫無感情的慘叫。
然後。
「中衛,治癒魔法!」
在人偶攻擊的空檔間,從輔助防禦的角色脫身的中排守衛隊員,立刻展開了治癒魔法的詠唱。
從人偶的後方,魔力的砲擊襲來。
「魔法防禦!」
持盾的戰士只能擋下刀劍的攻擊,這無論到哪個異世界去都是常識。化身為三頭龍的阿爾薩大吼一聲,在空中攤開了預備好的防護魔法。
巨量魔力相互衝突的閃光,將漆黑的夜空完全照亮。這是夜晚間的戰鬥,為了防住無形的魔力子彈,阿爾薩不得不將防護範圍擴大到完全包住整支隊伍。
「前排!在做什麼?」
模仿獸人族形象的人偶舉起長達三四米的大棍,在盾戰士與霜巨人的防線上砸出了口子。
然後,矮人族的長槍襲面而來。
即使只是模仿「九英雄」(The NINE)的形象與能力的劣化人偶,個個也都具有正規勇者甚至最上位勇者的實力。
魔能的爆炸、劍盾的交錯。
激烈的攻防幾乎容不得一隙休息。
作為結果,阿爾薩快速消耗的魔力很快地便即將見底了。
(不行......後面的城裡,艾莉還在沉睡......)
自己不能比艾莉先倒下。
他又一次地展開防護魔法。
「阿爾薩!還好嗎?」
從腳邊傳來了夕月的大喊。她是防衛隊裡最年輕的成員,但強大的小範圍防衛能力,使她被賦予了近距離保護王牌「杜吉‧達卡哈」的職責。
同時,也負責觀察杜吉‧達卡哈使用者的身體狀態。
「別硬撐了,別急著全部擋下來,先以輔助攻擊為主,受傷的人中排會進行治療!」
「吼!!!!!」
阿爾薩又一次地大吼,將光芒散到所有人身上。
他的憑意志力強行撬開了生命的大門,他開始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逐漸恢復。
──限制器。
人類是個脆弱的生物,被砍傷會死,被魔法轟到會死,生病會死,被火燒被冰凍也都會死。
甚至,不能懷抱太大的力量。
如果長得太高太壯,自身的重量會使自己難以行走;出拳的力量太強,反彈自身的傷害也會使拳頭碎裂。這就是人類的限制,超越這個極限,僅憑小小的肉體根本無法承受力量背後的反噬。人類的反應力也擁有極限,當跑得太快,思考將跟不上身體的動作;不斷重複來回高速的閃躲行為,最終也只會迎來腦暈眩的結局。
就連魔法的力量也不例外。
而阿爾薩,正試圖超越這個限制──
「快停下來!阿爾薩!用生命力搾取魔力的話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夕月,快阻止他!」
「是,隊長!」
然而,阿爾薩早已聽不進這些了。他當然知道限制器的理論,也明白過於強大的力量無法被人所掌握。但是,危機就在眼前,他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自己死在這裡了......
(「薩......拜託了,別離開我。」)
(「艾莉?」)
(「薩總是露出可怕的表情。」)
............。
.........。
......。
(「......拜託你了,薩,不要再像他一樣離我而去。」)
(「......薩,我再也不要一個人得救了......」
(「答應我,薩。」)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驚人的力量從他的胸口噴發出來,過剩的魔力化作光柱,周圍數米內都能感受到上升的氣溫。
如春雨般灑落的祝福魔法,淋落在與人偶交戰的防衛隊員身上。不僅僅將他們身中的負面效果全數消除,還增強了身體能力。
「上啊!」
「喔!!!」
在宛若反攻號角的嘶吼聲下,人偶不斷地遭到消滅。
隨著敵人數量的減少,防衛隊受到的攻擊也減輕許多。臨時召集來的支援者開始扶著受傷的隊員向後方撤退接受魔法治療,戰情也漸漸成為最後的掃蕩戰。
而最後方的變化,卻是誰也沒有察覺到的。
魔力用盡,解除杜吉‧達卡哈效果的阿爾薩,在夕月的攙扶下,走向身後的據點。
地上散落的玻璃瓶,是被喝盡的精神回復藥。他的樣子相當虛弱,彷彿隨時都會離開似地。
但是夕月比誰都知道,在此刻阿爾薩的心中,擁有比誰都強的生存意識。
「......別喝了,先讓支援者把受的傷治好吧。」
「............」
他無語地看向天空,那是比過去兩年在亞爾夫加德的任何時候看過,更深沉,更黑暗的天空。受著高空風形成於十餘公里高空的輕縷雲煙,彷彿要將人吸進去似地,扭動著,時不時參雜著神祕的光帶。
「......就像橋一樣呢,夕月。」
「別分心說傻話了,你可是還要活數十年的呢。」
支援者很快地將阿爾薩身上受到魔法轟擊的傷全都治好,包紮起來。他被安置在據點中心旁的傷員區,在那裡等待掃蕩完回來的隊員。
這時,有什麼尖銳的破空聲從耳邊傳來──
「──危險!」
從遠方發射而來的箭矢,以眼睛幾乎跟不上的速度朝阿爾薩而來......
當夕月發現,準備展開障壁魔法之時。
──已經來不及詠唱了,她如此發覺。
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而來。
「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影從一旁竄出,正好擋在阿爾薩與射來的箭之間。
(「......?」)
掀起的大衣絨帽下所露出的頭髮,那是──
「艾莉!!!!」
即使大吼,箭矢依然毫不減速地穿入少女的身軀。
魔杖墜落於地面,周圍的氣溫開始緩緩降低。艾莉榭堤倒在阿爾薩身前不遠的地上,似乎不動了。
「──支援者!快叫支援者來!」
「艾莉!!!!!!」
「薩......」
少女顫抖的聲音,透露著生命正在流逝的事實。
「......約定,達成了。」
「別這樣啊艾莉,我也不要一個人得救......妳別動,我這就幫妳治療......」
「......不行的了,這是賦予了『被射中者必定死亡』魔法的魔箭,不可能治得好的。」
「怎麼會這樣!?」
「......薩,那個呢,其實我四年前本就應該死了。」
艾莉榭堤的眼瞳中閃爍著深藍的光芒,她看見了當年那場事故,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的父親與哥哥,沉沒的船,被海浪拍上極東沙灘的少女。
「──我在極東獨自苟活了三年,直到遇見特圖家派來的船。我乘著他們的船回到這裡,幸運地被華倫斯坦家收留,像是自家女兒般受了半年照顧。我想,報答他們最好的方式,就是親手將他們所重視的薩保護下來吧......」
「但是,但是這樣的世界太不講理了!不是說要一起得救的嗎?」
「......抱歉呢......但我實在得先走了......」
「艾莉榭堤............」
少女終於閉上了雙眼,而阿爾薩,也終於看見那天上如煙的橋,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將自己手中的什麼給奪了走後再也拿不回來了。
這是神禁雪原(Nilfheim)綿綿的歷史長河中,僅僅一小段犧牲的故事。這樣的悲傷還會持續下去,不只是阿爾薩,無論是誰,都無法成為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只是這般「九英雄」(The NINE)所留下,百年一度的災難,卻在冬煙鎮防衛隊數十年的努力之後,永久地終結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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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結果寫了四天,破萬字實在是太長了。這什麼題目啊!簡直不是人寫的嘛!!弄到後來還把最喜歡的角色放便當去了,拜託了,誰來救我一下寫個艾莉活下來的if線吧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