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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以為你好了，但你沒有，當你站在鏡子前，覺得自己哭泣的樣子真不美的時候。
教室的光很白。冷氣很冷，座位一排排地擠滿了人，卻沒有體溫互相輻射。大家低頭書寫。黑板上赤紅的榜單企盼地注視你，使你不敢抬頭迎視。
「台大。」他們殷切地交頭接耳。「台大。」
窗外有一頭鹿，靜靜地凝視著你。你看著牠，背後是一片荒涼的礫漠，狂風捲起一陣鮮黃的浪，撲向玻璃。鹿不見了，你握緊手中的虛根成雙定理。
「醫生。」他們在你耳邊竊竊私語。「賺錢。」十三隻禿鷹盤旋在教室上方。
那間咖啡店是這樣的——復古的裝潢、樸美的色調，乾燥花，舊式的銅鐘。開放式的吧檯上有原木的手磨咖啡機，後頭是掛滿廚具的調理台。站在那裡的是你那要好的朋友（很會做菜），在門口的是你的愛人（負責一切美術設計，且善用長相優勢招徠少女客人）。你端著要上桌的甜點，溫暖的陽光斜斜地灑進。
然後你聽見：「氧化還原的判別在於......」
鹿昨晚也在。在鏡子的對面，注視你將臉埋進溢滿的水盆，製造出痛苦的氣泡。你不禁問他，什麼是好的生活，什麼是好的人。你把自己藏在水裡，不肯聽他回答。因為你知道，無論自己做為醫生，拯救了多少人，賺了多少錢，都不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你不會不是將縱慾當作懲罰的你，不會不是傷人的你，不是你恨的自己。
但是你默寫：「願老有所終。」因為比起拯救自己，這世界更需要你拯救別人，例如所有殷切的竊竊私語。
2
大樓裡每個人都看不清臉孔。一雙雙手交疊在面前，行走的手掌向你問好，忙碌地和別的手掌交談。是了，你站在鏡子前，伸出手將雙眼蓋住。陽臺的冷氣轟隆運轉，室友說是外星人的飛船登陸了，你暗自希望他們把你帶走。
鹿在那裡，流著血。當你翻起紙筆，打算寫下：「身為一個同志，我以為我可以......」但你看見那隻鹿，在你睡著的時候，靜靜伏在床邊，你突然就不忍心了。
你放下筆，覺得自己像鹿背後淹水的荒漠。
3
有時候你摸著手腕的傷，想自己多恨這個世界。恨造就這裡的姑息的人，恨你每天都要保護著鹿，不讓牠被禿鷹抓走。但你卻有一個溫柔的夢，想用溫柔的咖啡和甜點，帶給每個來到的人幸福。
你恨你不愛你自己，卻又為此感到抱歉。禿鷹睡在你周圍，柔軟的翅膀蓋住睜著的雙眼，當你在黑暗裡亮起微光，查詢接近死亡的途徑。
荒野的碎石又燙又冷。火燒的時候熔出一個個凹洞，你走近一個，將自己躺成他們。
群星在遙遠的地方閃爍，像是一片耀眼的海。你看著，乞求自己活在那裡。就像你看著鏡子裡乞求的眼神，乞求自己不要是會露出這種眼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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