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無題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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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滿一年了。         自從，她被粗魯地推住車窗外，焦急萬分地哭喊著他的名字，的那一天。         一切混亂皆起因用煞車失靈與路面濕滑，隨著巨響，所有人驚恐地看著拍打著懸崖的浪花，爭先恐後地爬出破碎的車窗。         他坐在她身旁，從昏迷轉醒時，臉色略顯蒼白，看了一眼身旁學生卡死的安全帶，二話不說直接爬了過去，留下她恐懼地哭叫著。         似乎是護欄無法支撐的關係，遊覽車劇烈晃動著，車體突然翻轉，整個世界上下顛倒。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他還是回來了。         用剛找到的指甲刀割斷安全帶，大聲要她幫忙一起擊破窗戶，然後急忙將她拉起來，兩人合力用滅火器敲破了另一扇窗，她被粗魯地推出窗外。         她剛跳下車就扭傷了自己的腳踝，也是如此，無法奔離那危險的地方，只能無助地回頭看著，他從窄小的車窗爬出半個身子。         那副黑框眼鏡多了一道裂痕，額頭的傷口流下一道鮮紅的血液，擠出一道勉強的笑容，看向她，緩緩啟唇。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那一刻，她只聽到他的聲音。         「不要……」         路欄發出一道悲鳴，再也無法支撐龐大的遊覽車車體，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遊覽車與他未完的遺言，在轉瞬間滾落太平洋的波浪之中。         她不敢置信地哭吼著。         「劉汴當！！」                  「……一位班導為了拯救學生性命，將被行李卡住腳踝的女學生推出車外，卻因此失去逃生機會，護欄脫落，遊覽車滾下山壁，掉入海中，這位英勇的班導喪命在遊覽車上……」         「……學生們自主舉行了哀悼會，在放學期間對老師說出自己想講的話，最後對著老師的座位鞠躬……」         ……         劉汴當老師是一位好老師，他在我被劈腿的時候給我信心與鼓勵，還推薦我班上有哪些男生不錯，又講了一堆他那些冷笑話，雖然不好笑但還是讓我振作了起來。         汴當之前在我沒錢去美術比賽的時候，二話不說直接掏出來兩千塊，還幫我做好參賽的那些準備，親自送我到高鐵才走，然後我也拿了第一名回來給他看。         老師很愛打球，球品又很好，很少跟人吵架。之前有一次有一群不知道哪裡來的人進學校打球，稍微撞到一下就直接叫囂要打架，汴當直接拿球砸人，然後帶我們跑，哈哈哈！         ……         一個班有三十五個人，三十五則有關他的故事講完了，告別式竟然突然變得異常沉默。         他肯定不會喜歡這樣子的。看著老師的遺照，她如此想道。         靜悄悄地，班長緩緩站起來，在這個場面下顯得特別突兀，他默默地走向老師的遺照前，深深地彎下腰，作了一個充滿敬意的鞠躬。         眾人停滯了片刻，忽然有道壓抑不住哭聲響起，那個人抹著眼淚走到遺照前，深深地彎腰鞠躬。         隨著是副班長，然後那個被劈腿女生，那個沒錢比賽的男生，那個親眼目睹老師拿球砸人的同學……         全班整整齊齊地排著，頭埋得低低的，不知道那些人又偷偷流了眼淚。         班長帶著哭腔地低吼：「老師，辛苦了！」         全班齊聲哭吼：「辛苦了！！」         想起了什麼似的，詩絢回過神來。         詩絢看著墓碑上的那張相片，那張溫柔的笑臉，不自覺地也笑了。         眼淚卻滑落下來，彎彎的笑眼帶上一絲哀戚。         墳墓底下的那具屍體，應該已經腐爛得不成人樣了吧？         就就是所謂的英雄，犧牲自己的英雄，為了學生而奉獻自己的老師。         每個人都喜歡他，每個人都讚揚他，每個人都懷念他。         詩絢深呼吸了一口氣，向前更近了一步，鼻子幾乎貼上了墓碑。         「我好想死啊。」         「作為被救的那一位。」         「他們說我害你死掉。」         「說是我把你害死的。」         「說我拖你下水。」         「為什麼要把這麼好的老師害死。」         「嗯？為什麼啊？混帳！！」         詩絢突然用力地踹向墓碑，狠狠地踹了一腳，發瘋似地尖叫著，把手邊的一切都往墓碑那張照片上的男人砸去。         「你是一個好老師？別開玩笑了！」         「用臉書約我出去喝酒！」         「趁我分手的時候把我灌醉搞上床！」         「憑個人喜好竄改我的成績！」         「約我出來卻是去賓館！」         「為什麼！為什麼就沒人知道這些！！」         「要不是也有人沒去你的告別式，我還真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呢。」         「你這個人渣！」         「用交友軟體問學生要不要一起回家的人，能稱作老師嗎？」         「偷偷在女學生的飲料加料，能稱作老師嗎？」         「在大家面前假裝成正人君子，私底下卻是一個禽獸！！」         「啊啊！人渣啊！」         「人渣……」         「……嗚嗚……」         「哇！」         眼淚潰堤似地湧出，披頭散髮地跪倒在墓前，詩絢捶著地，放聲痛哭。         彷彿是回到了那個噁心的夜晚。         彷彿身在那間悶熱難耐的廉價旅館裡。         彷彿是那張醜惡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彷彿又感受到了那股湧入腹部的熱流。         彷彿是聽見了至今為止所有的惡毒言語。         「啪。」         她抱著頭崩潰大哭。         她承受了太多的不理解了。         她背負了太多的惡毒仇恨了。         她是唯一知道劉汴當的遺言的人。         「不要擋我，滾開。」                她微笑。            靜靜地看著湛藍的天空，一切都顯得這麼美好。         她雪白的喉嚨劃了一道鮮紅的口子。         靜靜地躺在他的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