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還記得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是八月的新生訓練。
甫從國小畢業,一想到即將脫離「小朋友」的稱呼,心裡不由得開心起來,往後三年的生活和同學在我心裡已有了模糊的雛型。儘管就讀的國中離國小就一個村子,約莫三公里的距離,可對當時的我來說卻是像山崩那般劇烈而快速的改變。
買制服、新生報到等一系列程序都完成後,緊接在後的便是新生訓練:經驗老到的班導師、初來乍到的新同學、塗有「幹」和生殖器的課桌椅──以及最平淡卻亮眼的妳。如果記憶值得信賴的話,當時的妳坐在最前排離窗戶一格的座位,細雨作弄著暑假出勤的師生,寥寥無幾的光線更使妳那肩下的長髮黑了不少,除了兩條狹窄的走道外,支撐那副孱弱身軀的就只有一根過分厚實的水泥柱。是的,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這麼說或許有些膚淺(或變態?),但當下令我著迷的就是那種病懨懨的感覺。
結束半天的忙碌,交了個新朋友,以路邊的自助餐果腹便冒著雨回家。
開學後的時間較新訓時充裕不少,同學間有更多機會可以認識彼此,很幸運能夠交到不少到現在還能聯絡上的好友,唯獨開始的那份內向令人難以捉摸,而我則以「明天是穿運動服吧?」這種超爛的開場白為我跟她的聊天室起了個頭,雖然得到的只有一句「是吧」,但至少看起來不是個太糟的回覆,對沒什麼自信的我來說也足矣。
後來的發展或許螢幕前的你也猜到了,在班上同學的助攻和好幾次的鼓起勇氣下,我向她告白,而她也欣然接受,藉著四月中熾熱的陽光,愛情的枝枒已經漫佈在我們的日常,不過我們的互動並不像常見的情侶,可能好幾天傳一次訊息但一聊往往是通宵,也沒有勾肩搭背這些的,儘管最後因相處(我認為)的問題而讓我們有「當朋友比當情人來的好」的共識而分開,但價值觀和理念的共鳴卻還是維繫著我們之間微妙的情誼。
很快的,三年過去了,班上的同學分道揚鑣,高中高職、五專建教,各種選擇和無力撼動的制度將我們分開來,有些人在高中相聚,而另一群人便單刀赴會挑戰前方的未知,身為後者的我是後悔不已,填了間沒興趣卻又沒勇氣離開的學校,搞得這三年都忙的焦頭爛額,只能說是大意了。
要說有什麼值得慶幸的事,除了高中的同學很棒以外,就是還可以跟妳坐同一班車上學吧。
我的通勤方式向來很多元,有時坐公車,有時騎車,但最喜歡的還是坐火車,因為那是少數能夠遇到妳的時候,每天的六點十七發車,卻總在車門即將闔上時才見妳匆匆忙忙的趕上車,孱弱的身軀卻得背負沈重的書包和設計科一貫的晚睡,少數幾天才能見妳悠悠的穿過地下道走進月台等候那班偶爾誤點的區間車,還記得有一次我在你後面,列車緩緩駛進月台,揚起一陣風撥起那頭烏黑的長髮,夏季的陽光鑽過髮間留下金黃色的足跡,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畫面。
不過後來的我因故需要開刀,休養了好一段時間,由於沒有辦法坐機車到車站才改回坐公車上學的方案,結束了不到一年的火車時光。
逼的一聲穿過讀卡機,我將視線擺向第二月台的左半部,並沒有看見我所期待的,挾著一些失望朝月台邁進,沒過多久就是稱職的區間車悠然的駛來,上車坐定後又是熟悉的場景——孱弱的身軀帶著不成比例的疲勞,是的,又是妳,記憶中距離上次我們碰面也有一年了,在眼神交會過後便朝我身邊的空位走來,我們又回到之前一起通勤的日子了。
本來想先開口說些什麼,不過見妳仍在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就把話都吞回去了,迫不及待想知道這一年來的妳過得如何,聽妳一說才知道生活整個亂了調:尷尬的成績、虛擲光陰的伴侶,兩個在職涯發展上繞遠路的人如今齊聚一堂,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四站,每天能夠見到她的時間只有四站,好想把好多好多的事情告訴妳,聽妳說說過去、現在、將來,只可惜這明顯超出十五分鐘所能承載的。
車窗外的景色隨列車的速度不曾停止變化,唯一不變的是我們都在往前走。
看一看行事曆,約莫兩個月後的統測,在統測之後的就是畢業,在那之後又要離妳多遠了呢?一年、兩年,希望我不會知道答案,我能做到的就是把握接下來每一個15分鐘,每一幕如夢似幻般的場景,多的,就讓緣分決定吧。
「人與人之間得以溫柔,不過是意識到關係本身可以不帶目的。」
─Theodor Adorno,德國社會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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