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年夏天,我離開了。
「你會忘記今天,忘記我……對吧。」
小學五年級期中,我的成績實在是慘不忍睹,只好淚眼汪汪瞧著爸媽給我找了間補習班,進入地獄。
第一天上課,我侷促地站在補習班老師身旁,等待老師欽點我的座位。
我被指派到一個稍微角落的位置。偷瞥了眼鄰座,只見一雙被黑框眼鏡遮掩那如夜色般漆黑的雙眼。
整體來看是一個很陰沉的男孩。
對於我,他沒有表示歡迎或抗拒。那眼神淡淡地瞄過我,像是我的存在並不會給他帶來影響。
第一天沒發生什麼大事,大家都很熱情,我想,這是一個和樂的家庭
我錯了。
補習班待久了,我發現一件事情──我的鄰座被排擠。
原因很簡單,我的鄰座從不對人笑。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想到那墨色眼瞳,我就有一股衝動。
很想認識他,我也這麼做了。
「同學,當你鄰座那麼久,還沒跟你說話、不知道你的名字欸。」我嘗試搭話,以此生最和藹可親的笑容。
他根本不看我。
對此我壓下不滿,再問:「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們當朋友吧!」
他的眼神閃過我,又回到自己的講義上。
我知道我快成功了。
我乘勝追擊再問:「同學,你好歹也看著我女孩子家拉下面子這麼熱情找你搭話,好心地回我話吧!」
這時,他終於肯轉頭看我。只是語氣不甚好,「看不出來我不想理妳嗎?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
語畢,他回過頭抿著下唇,握著筆的那手,寫字的速度更是快了。我也不再理會他。
雖然不喜歡他的態度,但還是忍不住找了主任問出他的名字。
黎念光。嗯,他的名字。
之後的我依舊常常去找黎念光,雖然他把我當麻煩。
有一次,我說:「欸,黎念光,我叫你小念你會打我嗎?」
他剜了我一眼,語氣有些咬牙切齒,「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忽略他的話,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會介意。我叫作李相沫,相思的相,泡沫的沫。」
他沉默。
「嗯……我爸媽說這個名字對他們很有意義,他們說,我的名字是他們倆第一次見面是因為一本書,叫做『相思成泡沫』,這是我名字的來由。」我笑了笑,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回覆我的意願。
雖然不是意料之中,但也不是意料之外。他回話了。
「有聽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的故事嗎?相沫跟它的字是一樣的。」
「兩條魚未能及時離開乾涸的泥地,為了生存,兩條小魚相互吐沫來潤濕對方。」他瞧了我一眼,「魚兒相濡以沫為求生存,但是當生存問題已不再為他們所困擾,他們便相忘於江湖。」
我仔細聆聽他的下言。
「相濡以沫是珍惜,相忘於江湖是釋懷……」我看著他放下他的筆,拿掉眼鏡,幽暗的墨色深入我的心底,「雖然我覺得不管是珍惜還是釋懷,都有一種淡淡的哀傷。」
他起身欲走,「妳讓我想起一個人。」
感受他的動向,我不禁抓住他的手,「所以,你願意當我的朋友了嗎?」
他不語,僅是默默掙脫我的雙手。
雖然那時候他不曉得,那是最後一次見到我了。
隔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在慢跑中因頭痛劇烈忽地暈倒,醒來的時候人已在病房。
醫生告知我得了腦癌,是末期。
變數太快,我有些錯愕。只是看著眾人為我忙得團團轉,一會休學一會幹麼……我也漸漸接受事實等到大限那日。
期間,同學探望不在少數,可是我終究沒見到黎念光。
我在等,等他來……但是他沒來。
等到我真的累了,閉上雙眼,耳邊傳來他微喘的聲音。
吶,好想看看他。
我道:「你會忘記今天,忘記我……對吧。」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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