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學生掃地的時候，幾個男生拿著掃把嘰哩呱啦，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只見他們邊聊著邊笑著，然後用掃帚一直掃同樣的地方。那個地方根本沒什麼落葉。
「老師，你都幾點下班啊？」一名染著粽色頭髮的學生對我說著，他是洋同學，他是個很偷懶的學生，每天都拿著掃帚掃著同樣沒落葉的地方。
「你們掃完了，我就下班了。」我說。
「你不要一直掃沒有落葉的地方。」我跑到他的身旁，拿起他手上的掃把，接著跑到一旁都是落葉的地方。「這裡！掃這裡！這裡才都是落葉！」
在旁，有個男學生推了推戴在臉上的眼鏡，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向我上下擺動，我就將他簡稱宇同學。「嗯～老師，你有點東西喔！」然後他便慵懶地向我走過來。
「蛤？什麼有點東西？」我一臉問號，接著將手上的竹掃把遞還給他。
「老師～你不要理他啦！他每次在Discord都這樣跟大陸人講話。」洋同學邊揮動他的掃帚，邊走過來。「他還會跟大陸人說要光復大陸。」
「所以『有點東西』是什麼意思？」
宇同學又伸出他的右手，再一次用食指朝向我上下擺動。「你真的有點東西。」
「這是什麼奇怪的大陸用語嗎？」我問著。
Discord、光復大陸、跟大陸人聊天，我馬上聯想到會不會是什麼奇怪流行的大陸用語？我伸進外套口袋拿出手機，在google上搜尋著「有點東西」，馬上跑出百度百科網頁。
『網路流行語，形容一個人深藏不露。具體語境就是，當發現一個人的實際實力遠遠超過他的表面實力的時候，就可以用這句話來形容他。』
「你們現在講話都在用大陸用語嗎？」我向他們問著，然後將手機放回口袋。
「嗯～」宇同學又推了推他臉上的眼鏡，然後嘟著嘴，微微地點著頭。「有點東西～」他低著頭低聲地說著。
「而且他還很喜歡看抖音。洋同學說著，他一樣在掃著沒落葉的地方。「老師，他還會一直看你IG喔。」
「我的IG？」我突然瞪大眼睛。「他怎麼知道我IG？」
「我們從你的貓帳號找到的。」洋同學笑著說著。「我發現你的貓帳號時，我就想著你一定有追蹤自己，然後就找到你的IG了。」他一臉洋洋得意。「而且我還發現你的假IG，老師你很多小帳欸。」
偷窺老師的私生活，果然是學生最大的樂趣。
洋同學從他口袋裡拿出手機，點一下IG的icon，便進入instagram的頁面，他從搜尋欄位裡找了關鍵字，馬上就連到我的個人檔案。
「老師，這張是你女朋友幫你拍的嗎？」洋同學還特意用手指與中指將照片放大。
「那不是他女朋友拍的啦。」宇同學抬起頭來，一臉篤定地說。「老師對不對，那不是你女朋友拍的？」
我滿臉疑惑，不過是一張我在吃東西的照片，為什麼學生就聯想得到是不是我女朋友拍的呢？
偷窺老師的私生活，果然是學生最喜歡做的事情。
「那是你男朋友拍的，」宇同學的眼睛很大，不過他還是刻意睜大雙眼，推了推他戴在臉上的眼鏡，顯示他一臉靈光的樣子。「對吧？」
我平常在學校表現得非常低調，講課也都故意用低嗓音說話，面對學生也都板著一張臉，也不怎麼會刻意和學生聊天，怎麼才幾個禮拜，就被學生拆穿了呢？
「真的嗎？」洋同學一臉狐疑地看向我，看來他是個非常單純的孩子。「老師，那是你女朋友拍的對不對？」
「都不是，那不過是一張我在吃飯的照片，只是朋友幫我拍的。」
「不對喔！」宇同學又說著。「嗯～老師，你很多女生朋友對不對！你的貼文都跟女生合照。」這傢伙竟然如此難纏，我心想，他到底反覆看了多少次我的個人頁面呢？
「嗯～我有很多女性友人沒錯，我大學跟研究所班上大部分都是女生。」我說。
「老師，那你是不是喜歡男生？」他接說著，眼神露出銳利的光芒，銳利到我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但是我還是故作鎮定，反問了他。
「你的聲音、你的動作、你的反應、你的貼文、你的文青打扮，你一定喜歡男生～～」
我笑了一下，不過還是故作鎮定。
「所以老師啊，你有沒有女朋友？」
「有啊。」我笑著回答他們，更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以前在業界的時候，除非上台報告，不然我都不會特別壓低自己的聲音，但現在在學校，我總是壓著聲音，讓自己的嗓子能發出低沈又磁性的音色。
「老師，你那是不是煙霧彈？」一個學生笑著跟我說。
「你貼文太多跟女生的合照了，難道每個都是你女朋友嗎？」
這麼說好像也是。
那名學生拿起手機，打開我的社群頁面，一張一張地問。
我不認為學生這樣無理，畢竟他們的年紀還很輕，還沒到了會替人設身處地著想的地步，特別是老師的私生活與情感狀態，恰好是他們這個時期最好奇的事情。
「對啊，我有很多個女朋友。」我看著學生的手機笑笑地說著，其實我也不常板著一張臉兇學生。「女性朋友。」我補充說著，聲音仍然刻意壓低。
「老師你一定是gay。」宇同學用中指托了一下臉上的眼鏡。他的眼神非常銳利。
我彎著腰撿一下方才掉在鞋邊的落葉。「快掃地，這邊落葉很多。」
以前我讀高中的時候，都是在第六節下課時打掃的；但這所學校很奇怪，是在放學鐘聲響了之後，學生才背著書包下樓打掃。
學生走到聚集掃具的地方，拿起一把壞掉的掃把，然後在地上不停刷啊刷，這樣根本掃不乾淨。
「那把已經壞掉了，等等拿去回收場丟掉。」我看著宇同學說。「換一把掃比較快。」
「所以老師你真的有這麼多女性友人喔？」
「我大學跟研究所讀的科系，都是女生居多啊。」
「那怎麼都沒有女朋友？」
「有過。」我低聲說。
「那老師～你有過男朋友嗎？」剛剛那名托了托眼鏡的學生突然問起，一旁的同學都笑了起來。這位學生講話很喜歡牽尾音～。
「老師，他喜歡你啦！他想當你男朋友。」洋學生拿起掃把的柄幹，往那位提問的同學書包敲了兩三下。
「老師～其實你我可以哦。」宇學生開玩笑地說著，接著又伸起右手指指緩緩地指向我。「嗯～可以～。」
「幹，真的臭gay欸你。」他的同學說著，然後他們就開始拿著掃把互相鬥起劍來。
放學後打掃的這段時間，是我心情最放鬆的時刻，我很喜歡看著學生互相打鬧的情景，而且我很喜歡在這段時間和學生談心，問他們這一天下來發生了哪些趣事，聽他們總結這一天下來的心情，這很好拉近與學生的距離。
等他們掃完地之後，我都會陪學生走到校門前的穿堂，然後和他們說聲拜拜，要早點回家、路上小心。
「bye bye。」我站在穿堂前，笑著向他們揮揮手。
「老師～」宇同學突然轉身看向我，這名學生真的很喜歡牽尾音。
「幹嘛？」我側身看向他。
「你喜歡男生也沒關係哦！」他笑笑地說著，然後食指與大拇指交錯，對我比出『愛心』的手勢。「啾咪」接著他大聲地在穿堂喊著。
「或者老師，」他站在穿堂的另一側看著我。
「你，我也可以喔！」他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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