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安,這裡是薇子,很高興又能教各位閩南語了。或許大家會很想問,為什麼「天」這個字有 thian 和 thinn(POJ:thiⁿ)二種讀法呢?其實是因為文白異讀的緣故,那什麼是文白異讀呢?有些漢字在漢語族語言當中會有二類讀法(所以不是只有閩南語有這種現象),亦就是文讀和白讀,這二者分別代表不同的語音層次。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王福堂在其著作《文白異讀和層次區分》一文開篇:「一般來說,方言中文白異讀的形成與異方言的影響有關。人們為了交際的方便,有時感到需要從民族共同語所在的官話方言或某個權威方言借入詞語的讀音,使自己的說話比較接近這個異方言。」
事實上,類似於「文白異讀」的現象也發生在漢字文化圈內的其他地區,例如日語、韓語和越南語因為在歷史上不同時期借用漢語詞的緣故,也有不同讀音層次的差異。最顯著的例子即是日語中的音讀裡,就有古音、吳音、漢音、唐音等的差別。
文讀是語言的外源層,是從其他漢語借入的讀音,因為古人認為標準語有正統、文化性,且舊書塾傾向用接近官方所謂「權威漢語」的讀音教書,所以它又被稱為讀書音,代表較晚的歷史層次。陝西語言學家劉勛寧就曾在其著作《文白異讀與語音層次》中表示:「從本質上說,文讀就是方言對標準語的音譯。」文讀在吟詩詞、唸古書、讀經文的時候就會使用到了,所以剛剛所舉例的 thian 就是文讀。
白讀則是語言的自源層,是本地語的固有讀音,老百姓常用的口語讀音,所以又稱說話音,如果在吟詩詞、唸古書、讀經文的時候使用白讀那是錯的。漢語中的白讀普遍是在《廣韻》或更早的音系基礎上繼承和發展來的語言固有成分,代表較早的歷史層次。剛剛所舉例的 thinn(POJ:thiⁿ) 就屬於白讀。
白讀和文讀本身沒有雅俗之別,和當代人的文化修養也沒關係,一些文讀亦不過是純粹地模仿官話而已。不過好玩的是,連官話本身自己都有文白異讀的現象,像是「薄」就有ㄅㄠˊ 和 ㄅㄛˊ 的讀音,前者是文讀,後者是白讀。
由於歷史上的民族共同語有了多次較大變化,在個別漢語中有多個文讀層。像是閩南語就有六朝吳語和之前的上古成分、廣韻音系的中古成分和明清時代的官話成分。其中中古的《廣韻》成分相對上古的成分是文讀,相對近代成分是白讀。但總體上,愈趨近白讀層次就愈悠久古老,亦和官話差異越大;愈趨近文讀層次就愈接近近代,和北京官話差異越小。
以下是些例子,供大家參考:
(一)有鼻化母音(也就是 POJ 當中有 ⁿ 或 TL 當中有 nn 者)大致上屬於白讀,例如上述之天的白讀。
(二)韻尾 -h 大致上屬於白讀 ,例如「白」的白讀 pe̍h。
(三)白讀聲母為 p-、ph- 的「分、方、蜂、浮」等字,在文讀聲母的聲母均念成 h-。
(四)白讀聲母為 ts-、tsh-(POJ:ch-、chh-)的「生、書、星、鮮」等字,文讀聲母念成 s-。
(五)白讀聲母為 k-、kh- 的「枝、指、齒」等字,文讀聲母念成 ts-、tsh-(POJ:ch-、chh-)。
(六)白讀韻母為 -i 的「弟、世、地」等字,文讀韻母為 -e。
(七)白讀韻母為 -e 的 「家、下、牙、茶」,文讀韻母為 -a。
(八)白讀韻母為 -ia 的「騎、蟻、寄、車」,文讀韻母為 -i。
若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它反映出了口語和書面語之間語言結構之異,故舉凡新的詞彙進入到當地的方言系統時,人們基本上會取文讀。例如「學」這個字使用文讀 ha̍k 的詞彙有學問、學校、學生、學習等詞彙,使用白讀 o̍h 的詞彙有入學、學堂、放學、暗學仔(夜校)等詞彙,當然這種區別並非百分百準確,因為像是大學、中學、小學等詞彙的「學」,無論使用文讀 ha̍k 或是白讀 o̍h 來唸都是可以的。
在雙音節的詞彙當中,特別是在較為通俗的詞彙當中,在日常生活裡,其構詞方式中亦有以文、白讀音來組成的辭彙,有的是白讀,亦有的是文讀,甚至還有文白交雜或半文半白的情況。例如:
白+白:笑話 tshiò-uē(POJ:chhiò-oē)、籠床 lâng-sn̂g、地動:tē-tāng
文+文:鼓吹 kóo-tshui(POJ:kó͘͘ -chhui)、課本 khò-pún、大陸 tāi-lio̍k
白+文:水果 tsuí-kó(POJ:chuí-kó)、天公 thinn-kong、貨物 huè-bu̍t
文+白:公園 kong-hn̂g、解說 kái-sueh、陸地 lio̍k-tē
無論是何種構詞方式,有些能隨意變讀,但有些變讀之後辭義會完全不同,例如:
三國 (文)Sam-kok:曹魏、蜀漢、孫吳三國
(白)sann-kok(POJ:saⁿ-kok):三個國家
一樓 (文) it-lâu:第一層樓
(白) tsit-lâu(POJ:chit-lâu):一棟樓子
大人 (文) tāi-jîn:官員、警察
(白) tuā-lâng(POJ:toā-lâng):成年人
鼓吹 (文) kóo-tshui(POJ:kó͘͘ -chhui):提倡、鼓動
(白) kóo-tshue(POJ:kó͘͘ -chhoe):嗩吶
好啦,最後就來教一到十的文讀和白讀吧!(白讀通常表示數量詞,身分證字號、電話號碼等則是使用文讀;惟特別留意的是,一樓和二樓的閩南語是用文讀,三樓以上則使用白讀)
〇 (文)lîng
(白)khòng(本字為空)
一 (文)it
(白)tsit(chit,本字為蜀)
二 (文)jī
(白)nn̄g(本字為兩)
三 (文)sam
(白)sann(POJ:saⁿ)
四 (文)sù
(白)sì
五 (文)ngóo(POJ:ngó͘͘ )
(白)gōo(POJ:gó͘͘ )
六 (文)lio̍k
(白)la̍k
七 (文)(白)tshit(POJ:chhit)
八 (文)pat
(白)peh / pueh
九 (文)kiú
(白)káu
十 (文)si̍p
(白)tsa̍p(POJ:cha̍p)
文白異讀原本就是不同語音音系接觸後的產物,文白音疊置後競爭、調整、混雜、這些資料可以為研究者提供認識古漢語語音和中古音的部分面貌,更是研究漢語語音發展的寶貴材料。希望這回有幫助到各位。想學更多關於閩南語的一切,就不要忘記追蹤「薇子教閩南語」,學習更多閩南語的趣味、特別的所在!咱們下回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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