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她可以不要生活、不要金錢。但絕對不能沒有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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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零四。
2019.5.4(星期六)
真不敢相信我在這。身穿一襲深藍色西裝,胸前別著超大蝴蝶結。整個人看起來……就只有娘一個字可形容。
啊,我可沒歧視什麼的。更不是恐同。
上個月的某天,我媽坐在餐桌前興奮公布這件事。她說:「我們要去拍全家福啦!」然後勾著阿金的手貼在他身上。
阿金是我媽再婚對象。我和他沒什麼話好說,也不想和他有話好說。或許就是這樣我媽才想拍全家福,她覺得在過程中能增進感情。但我只能說她太天真。
「來,3、2、1。」攝影師拿著相機。「再來一張,3、2……弟弟,笑一下啊,笑—-—一個。」
「零四?笑一下嘛!今天是好日子耶!」我媽身子往後傾,探出頭避開站在中間的阿金說。
阿金看了我媽,像在說交給他來吧。
然後我的視野闖入留著絡腮鬍的阿金。當他微笑,那些鬍子便跟著位移。這種感覺就如處在大自然中,摸著鬆軟濕黏的泥土,在泥土周圍盤旋的昆蟲,以及時常觸碰到小腿的葉子。讓人發瘋,雞皮疙瘩。一想到鬍子刺刺的觸感,就想拔腿就跑。
阿金將手放在我肩膀。我想揮開,卻反被握地更緊,彷彿肩上壓著一塊大石頭,壓的我喘不過氣。「微笑。」他說。
自從阿金和我媽在一起,便無形中操控整個家。媽媽被愛沖昏頭、尚未出生的小寶寶占滿我的生活。
在這和樂融融的氣氛中,我深深感覺到自己格格不入。還離我媽好遠,遠到有躺在棺材的爸爸這麼遠。
閃光燈一閃,我露出從出生到現在最完美的笑容。這就是大家要的微笑嗎?
我想,是的吧。
我媽止不住淚水,她像小孩倒在阿金的胸膛。淚水沾濕阿金內裡的白襯衫,她是又笑又哭。直到攝影師要她過去確認照片才結束這場鬧劇。
「蝴蝶結很適合你。」阿金右邊的鬍子抬高,揚起一邊嘴角笑。
我正眼都不瞧他,但他也早習以為常。
幾秒後,阿金抬手放在臉上。深吸口氣的聲音傳進耳多。他正很用力回味那股餘溫與味道。「要去看照片嗎?」隨後雙手插進口袋。
我搖頭。
阿金大步走向媽媽在的地方。給她一個擁抱。我媽又哭出來。
她可以不要生活、不要金錢。但絕對不能沒有阿金。
2019.5.8(星期三)
那天拍的照片掛在牆上了,我媽好像更愛這個家。舉例來說,當你買了新鞋,就會更想出門。因為有新衣服,所以不管怎樣都會找個理由出門。
照片上的我粉粉嫩嫩,我發誓絕不帶朋友來家裡。他們肯定會笑我,畢竟連我都想大笑。
我媽知道我很多事。像是愛吃什麼、不吃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但她不知道的事也很多。並不是我想保持神秘,是她只看到她想看的。
有時我差點都要和她大吵起來。然後又是阿金。他摸摸我媽的頭,讓我們倆都冷靜下來。這時我媽會脫口而出她的口頭禪。「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上禮拜天,我們一如往常到史丹佛吃飯。今天阿金不在。我感覺我能對我媽坦承一切。只不過才一坐下,她就劈哩啪啦說了很多有關全家福的事。我想打斷她,就算上次這麼興奮,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但我可能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那個。」我插話。她停下來嗯了一聲,對上我的眼睛。
「可以不拍嗎?」
「不拍?全家福?為什麼?」
「我......」停頓很久後。「我不想......我不喜歡阿金......。」
「不喜歡?怎麼會!你應該喜歡阿金的。他很愛我們。」說完後,她遞給我在看的雜誌。「這套粉紅色的不會太紅,也不會太單調,是不是很適合我?」顯然她完全沒在聽我說話。
我開始有點火大,加重語氣些。「媽,我真的不喜歡他。也許接下來說的會讓妳難以置信,但我得告訴妳,阿金他——-
「陳零四,我覺得你該走出來了。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我知道你很愛爸爸,我也是。但他不在了,你覺得他會想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嗎?」她的手放在玻璃杯杯緣。在她眼裡,我鬧脾氣、不講理、不成熟、不替她著想。瞬間,我懂了。
話吞回嘴裡。我永遠都不會說了。
我拿起桌面另一個水杯,移到靠走道的桌角。就像是我最後一根稻草般。
她看都不看,像坐在懸崖邊還有閒情逸致欣賞美景。茶一口接一口喝。
反倒站在兩隻手臂距離的出餐口那,有個服務生在看。
於是稻草倒了,玻璃杯直直落地。我大步踏出史丹佛。心想抱歉,玻璃碎了一地。
所以我才說我媽只看她想看的、聽她想聽的。
我搖搖頭,走到鞋櫃換上布鞋前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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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篇連結ㄧㄡ https://meteor.today/a/WjoVqe?ref=ios
文內第一句是我這篇最愛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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