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izophrenia" (n.) 思覺失調症
思覺失調症是精神疾病的一種,又稱作精神分裂症,其患者出現異常的行為以及不能理解什麼是真實的。常見的症狀包括錯誤信念,不易瞭解或混亂的思維,聽到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妄想、幻覺、幻聽、社會參與和情緒表達的程度減少,以及缺乏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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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日──起點。
京介一早掀開筆電,連上網路後的第一個頁面就是大學放榜。
他在這天確定了自己考上久野大學。以及她,也考上了。京介根本不在意那些不特定、中間被挖了空的無數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到底是誰,他將榜單仔細地從頭讀到尾,還深怕自己弄錯而檢查幾次,少女的名字很幸運地,出現在榜單的最末位,像是本應不存在於那裡似地突兀但又令人鬆了一口氣。
這大概是這三年來他最高興的一瞬。
京介伸了個懶腰,到床邊拿起充當鬧鐘的手機。他打開通訊錄,撥了個姓名登錄為愛莉的號碼。
他不自覺地數著撥號音,對方在響到第二十聲時才接起了電話。
「......是小介嗎?」
從手機裡傳出的,是個帶有倦意的少女的聲音。和被他人吵醒所自然會有的不悅相反,可以聽出少女對於這通電話抱持著相當的期待。
「考上了。」
「欸?」
「我們兩個都考上了。」
簡短地說明完後,京介便掛上了電話。他並不討厭和她通話,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把話接下去。在浴室梳洗時,他看見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晴朗,於是京介決定,今天要提早一些出門。
經過巷口的麵包店時,他停下來買了兩個葡萄麵包。店東的阿姨問了他放榜的事,他只回答自己考上了。離開前,她又送了京介一個麵包。
愛莉獨自住的公寓離京介家並不遠,大概是五分鐘的步行時間,隔了一條不怎麼繁忙的鐵路線。
「早安,愛莉,幫妳帶了點麵包可以一起吃。」
「謝謝你,小介。一直以來都麻煩你了。」
少女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大概是一接完電話就起床盥洗了吧,她換上了藍白色的居家服,澄澈的瞳孔中流露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別那麼客氣,我們可是命運共同體嘛!」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愛莉輕笑著幫他補完了後面的句子。
他們在屋內床邊的矮桌處盤腿坐下。
「幸好今天放晴了呢。」
「你真的這麼覺得?」
愛莉並不是因為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才沒坦率地肯定。準確來說,她只不過是想確認這是不是京介真心的想法。對於她──徐愛莉這個女孩本身,配合京介的興趣就是存在的唯一意義──無論是有話直說的個性、染成淡茶色的短髮,還是塞滿半個衣櫃的碎花小洋裝皆是如此。
京介咬了一口麵包,吞下後開口答道:
「那當然。如果是下雨天的話,出門就很麻煩了。」
「確實是這樣呢,淋雨是件難過的事。」
「對不起。我是個對事情要求很多的人對吧?」
「那倒是不會,我很喜歡小介這樣的個性。」
這天,他倆一同去了圖書館翻翻書,傍晚時便各自回到住處去了。京介的母親見到他一聲不吭地進門,什麼也沒問,只是進了廚房裡繼續忙碌。用過餐,京介上樓時看見被放在自己房間外的藥包,腦海裡迅速地忽略過後便是倒頭就睡。
──永安精神診所‧內服藥。
。。。
筆電螢幕的亮光閃耀在一片漆黑的夜中,像是深沉的水底,好深好深。月光灑落在遠方的境界上,好美,好美。
朦朧之中,京介做了一個夢。
兩個孩子──是男孩與女孩──偶然間在公園裡相遇了。畫面開始快轉。原來女孩來自一個窮困的家庭,家庭生計全賴母親支撐。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而且善良體貼。然而隨著她的成長,分擔家務的時間迫使她無法再繼續支持學業了──她和母親大吵一架,衝出了家,又一次地在公園遇上了男孩。他們計畫逃家,然而才剛準備搬出私物時,女孩的母親卻倒在了家裡的地上。
女孩一無所有。
男孩幫她在附近找了個便宜的套房公寓,暫且住下了。每天他都會來到這裡幫她打掃,陪她看書。就這樣過了數年時光,醒來前,京介忽然覺得女孩十分面熟。
他見過她,肯定的。
。。。
睜開眼,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書桌上。
「……這裡是?」
房間裡瀰漫著令人不快的音樂聲──那完全不是他的風格。無論如何,京介是不會拿搖滾樂當成鬧鈴的。他喜歡古典的曲子,尤其是印象派。他開始尋找筆電,不一會兒便在床上看到它的影子。
二十歲的京介,是個久野大學的二年生了。
隨著畢業日的接近,課業也逐漸變得繁重。他耐住想躺在宿舍床上的強烈倦意撐完了下午最後的一堂課,回到房間,然而卻又打開了筆電,在那上面敲起字來。
室友不在,這是一間雙人房。
他的室友是個愛好交際的人,每天都在外面待到很晚,回來時,京介早已睡了。很多的時刻他都獨自待在房裡,雙人房對京介而言絲毫沒有不便。
在此同時。
「──打擾了。」
隨著一聲輕柔的招呼,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抬頭一看,原來是留長了頭髮的愛莉。
「小介,還在寫小說嗎?」
「嗯。」
「寫得如何呢?我想讀看看。」
「可還沒完成呢。別急,完成的那天我會第一個給妳看的。」
「真久呢!記得這一篇,是從高中畢業後開始寫的吧?」
「嗯。」
「都兩年了!」
「因為一個人的歷史,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不管讀者喜不喜歡,在我看來,那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
「和我一樣嘛。」
「嗯。」
京介和愛莉肩並肩地靠在床邊,時間像是從未誕生過一般地靜止著,像這樣的光景,或許從很久以前便是如此的。
他們是命運共同體。
「吶,小介。」
「嗯?」
「下一次,我該換什麼髮型好呢?」
「長捲髮,有點燙過那種的吧。穿著就照舊,可以挑些素色的洋裝吧。」
「我明白了。」
「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有點期待故事的結尾罷了。」
愛莉對著天花板笑了笑。四年前,當她第一次像這樣和京介獨處之時,她的視線也從未離開天花板過。而那天京介也只是一直地在筆電上打字。他換過幾次筆電,每個鍵盤每個按鍵的敲擊聲愛莉都像是摯友一般地熟悉。
「我想,我差不多也要寫完了。」
「真的?」
「嗯。」京介闔上了筆電的螢幕「今天就到這裡吧,謝謝妳能來陪我。」
「……不用客氣的,畢竟我們是一起的嘛!」
愛莉推開門離去了。牆上掛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
「一起的,是嗎……」
在他的書桌上散落著幾包藥,上面全印著同樣的字:永安精神診所‧內服藥
。。。
時間又過了一年,京介升上了大三。
三年前,他將自己寫的小說寄給了出版社,幸運地得到了出書的機會。這段時間以來,他又繼續出版八本續集,而終於要迎來了完結篇。
上個月,為了紀念系列銷量突破百萬冊,出版社替他辦了一場簽書會。這是京介出道以來第一次的露臉,而在那天,他見到了一位氣質神似愛莉的女孩子。
他想,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京介拉開書桌的抽屜,那裡面全塞滿了舊藥包。
──永安精神診所‧內服藥
他盛了一大杯水,很大的一杯,掀開筆電螢幕後便開始吞藥。那是幾十──恐怕上百──包的藥錠,他一面喝著水,看著螢幕上羅列出的無數文字而不停地吞著藥。
過去的時間就連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愛莉無聲無息地從背後走了過來。
「吶……小介。」
「嗯?」
「真的,要結束了嗎?」
「是的。」
「我好害怕……拜託不要這樣,我好怕又會變成一個人……」
「請走開──妳,並不是愛莉。」
「為什麼?我是愛莉啊!我們可是命運共同體……」
「故事總有結局,但是人類沒有。妳,也該回到屬於妳的地方。」
「屬於我的地方?」
「是。」
到此,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混亂,鍵錯的文字也愈來愈多。
京介並沒有數著他究竟吞了多少藥。也許是一百顆,兩百顆──或者是一千顆。這幾年來他沒有吃下的部分,他全都吞了下去。
最後一包。
「吶,小介。我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一面喝著水回答「也許就像我三年來坐在這裡打字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吧。」
只不過是種本能性的抵抗。
拒絕承認現實,企圖將整個世界美好化。因為人類渴望理想鄉(Ihatov),所以才產生了文學,意圖製造出一個只有精神而缺乏肉體的虛偽世界。
而且,必定迎來終結。
當京介在鍵盤上敲落最後一個句點時,他最終昏了過去。
。。。
「……他的情況有些複雜,表徵來看是精神分裂症……但是不僅停留在幻聽幻視層面,還內化出能夠對話的人格,這部分是屬於解離性人格障礙──至於來源嘛,大概是過去曾在報紙上讀過那女孩的事蹟,因為精神受到衝擊而發病的……」
再度醒來時,他的大腦像是被重開機過一般,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覺得自己大概是親手結束了什麼,有種說不出,曖昧而強烈的清晰感。像是從數十年的宿醉中醒來,滯澀於腦海的一切阻礙似乎都消失了。
而就在這般的舒暢中,他睜開了眼。他看見愛莉趴在身邊睡著,穿著整齊典雅的制服,輕盈的短馬尾流露著青春的活力。
那就像是高中時,他所認識過的她,但又更為容光煥發,而且真實。她是真正的愛莉,確確實實地活著的……
「您就是《月夜下的白貓》的作者吧?我是林愛里,是您的書迷……」
愛莉曾經問過,自己存在的意義。
京介立刻明白了,自己持續了三年的虛假,其最後的一切,如今都反射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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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厭倦戀愛小說了,但果然還是無法脫離可愛的女主角這般的設定。如果說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我沒有妹妹的關係吧。
在冬天裡難以寫出寒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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