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兒童癌症病房工作的人都很清楚,急性白血病是兒童癌症之首。
我遇過一個個案,他叫小冀,是我們病房的常客。
當他回來門診打藥時總是帶著一台舊舊的機器人,乖巧的讓我們幫他接上點滴,將足以殺死不少細胞的藥緩緩注進他單薄的身體。
小冀的點滴才接上去沒多久,另一位叫小侘的男孩也帶著心愛的消防車來打藥。
男孩們聊天的愉悅似乎把注射區的陰沉洗刷了一遍。
因為小孩們而認識的兩個母親時常幫忙對方在打藥的期間互相照顧,有時小冀媽去買點心會多買一份回來,有時小侘媽去處理家裡另外一個小孩的大小事回來還順便帶杯咖啡﹔對方在忙的這一小段時間總是會幫忙照顧。
但他們的媽媽每次帶他們來做治療時常紅著眼眶。
彷彿將兒子生病的所有原因攬在身上,將所有的罪惡感壓在瘦削的肩膀上。
直到醫生拿著資料夾帶著哀戚的語氣下達最後的期限。
他們只剩半年了。
才發現自己除了在旁邊哭在旁邊握著兒子的手,甚麼都做不到。
◊◊
有一次一起打藥的小侘沒有出現,帶著機器人的小冀問媽媽:「大哥哥呢?」
難掩心酸的媽媽卻說大哥哥去旅行了。
拿著治療盤的我在門外聽見這個話題,我滿心期待著能聽見小冀繼續問下去,但小冀卻只回了一句:「喔,這樣啊。」就繼續玩著機器人等著我來插點滴打藥。
這年紀的孩子面對死亡本該是擬人化的,但小冀的死亡觀念已經近乎甚至超過成人的成熟。
這種事的發生是多麼的讓人心疼。
有一次我看見小冀媽在走廊的椅子上安靜的流眼淚,我遞了幾張衛生紙後便走進小冀接受隔離的病房。
他的絕對嗜中性白血球很低。
低到就算隔離還是有可能感染的程度。
穿著全套隔離衣,我隔著外科手套握著小冀蒼白的手試圖喚回一些血色。
「小冀,你知道小侘哥哥去哪裡了嗎?」我隔著護目鏡直視著男孩問。
他的眼神已經非常渙散,但他還是平穩的回答「我知道喔。」
我摸摸他的頭詢問著:「你會害怕嗎?」
「我不怕喔,但是我比較怕媽媽會不會受不了我不在了的這件事。」
難忍的淚水滴在護目鏡裡,我為男孩執行完當班的治療後就下班了。
直到我休假完回去醫院翻病例才發現他已出院回家了。
留著最後一口氣,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