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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高孔乙己
宜蘭縣 羅東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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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東高中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監獄型的仰山教室,茶水間里面預備著熱水,可以隨時泡泡麵。學測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銅錢,吃亭仔腳,——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每碗要漲到五十塊,——靠窗戶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買一碟豆花,或者清心福全,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幾文,那就能買一樣炒飯,但這些顧客,多是學測仔,大抵沒有這樣闊綽。只有穿便服的,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從十五歲起,便在鎮口的羅東高中里當伙計,班導說,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數理資優班主顧,就在文組做點事罷。外面的學店主顧,雖然容易說話,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也很不少。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成績單從學校寄來,看過有沒有送分,又親看名字寫在補考名單上,然後放心:在這嚴重監督下,歐趴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班導又說我干不了這事。幸虧校長的情面大,休學不得,便改為專管數學補考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趴在教室裡,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老師是一副凶臉孔,同學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重考仔到校,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重考仔是站著吃泡麵而穿制服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羅高制服,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里,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學期成績又添新低了!」他不回答,對員生社阿姨說,「溫兩碗泡麵,要一碟豆花。」便排出九文大錢。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偷筆講義,吊著打。」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君子固窮,什么者乎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里談論,孔乙己原來也讀過書,但終於沒有考上大學,又不會營生;于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幸而寫得一筆好字,便替人家做做愛校,換一碗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吃懶做。讀不到幾天,便連人和書籍紙張筆硯,一齊失蹤。如是幾次,叫他幫忙愛校的人也沒有了。孔乙己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竊的事。但他在我們店里,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黑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复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頂大也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里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教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班導是決不責備的。而且班導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孩子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讀過書么?」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讀過書,……我便考你一考。降落傘的英文字,怎樣寫的?」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孔乙己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能寫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白手起家的時候,掃落葉要用。」我暗想我和頂大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我們班導也從不將降落傘上賬;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p頭底下一個arachute么?」孔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長指甲敲著講台,點頭說,「對呀對呀!……「因為」的連接詞有四樣寫法,你知道麼?」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孔乙己剛用粉筆,想在黑板上寫字,見我毫不熱心,便又歎一口氣,顯出极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鄰居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吃來一客泡麵,一人一碗。孩子吃完泡麵,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空碗。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泡,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於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裡走散了。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麼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班導正在慢慢的結算成績,取下黑板,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十九學分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喝酒的人說道,「他怎麼會來?……他指考爆炸了。」班導說,「哦!」「他總仍舊是偷。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偷到大葉大學裡去了。他家的東西,偷得的麼?」「後來怎麼樣?」「怎麼樣?先考學測,后來是指考,考了大半年,再落榜了。」「後來呢?」「後來落榜。」「落榜了怎樣呢?」「怎樣?……誰曉得?許是再重考了。」班導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帳。   中秋之后,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學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顧客,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溫一碗泡麵。”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重考仔孔乙己便在講台下對了門檻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羅高包,用羅高外套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溫一碗泡麵。」老師也伸出頭去,一面說,「孔乙己麼?你還欠十九個學分呢!」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補修罷。這一回是現錢,泡麵要好。」老師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落榜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落榜,怎麼會重考?」孔乙己低聲說道,「畫卡錯,畫,畫卡……」他的眼色,很像懇求老師,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几個人,便和老師都笑了。我溫了泡麵,端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錢,放在我手里,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吃完泡麵,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關,老師取下黑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學分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學分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期末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錄取大葉了。 我剛考完學測絕望寫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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